突然想起它

作者: 景心若愫 | 来源:发表于2019-03-13 21:38 被阅读0次

    三月早春的清晨,哪怕是在南方的深圳,也依旧能感受到春寒料峭,再加上一丝濛濛细雨,此时走在路上,也不由得捂紧大衣,免得寒风侵袭。如果不是不得已,我也不愿在这样的时段出门,更何况今天还是周末,连工作日里推着自行车在路口买炒粉的大姐,都未按时出摊呢。路上零星可偶遇几个行人,多是出来遛狗的铲屎官,有牵着短腿小柯基慢慢散步的,也有带着潇洒的大金毛晨跑的,宠物与主人一起,享受着这难得的愉快时光,即便是降温也不会减少他们想要外出的热情。突然就羡慕起他们来,养一只陪伴左右的宠物狗,至少每天都有一段固定的时间带着它外出,不为什么目的,就是出去散散步,遛一遛,健康且愉悦。

    小时候我也喜欢遛狗,带着它漫山遍野的疯跑,空气里都是自由的味道。我养的第一只宠物,是一只说不清品种的小土狗,大约是某个品种的猎犬与中华田园犬的杂交产物,所以虽然外表看起来像是土狗,但又保持了猎犬的某些特征,让它的气质看起来与普通的土狗还是不一样的,眼神更锐利些,性格也十分倔强。与它结缘,是在1997年的某个下午,一个狗贩子骑着摩托车在村口兜售笼子里的小奶狗,我凑上去看热闹,笼子里有黑的,白的,黄的,花的各种颜色不一的小奶狗,蜷缩在并不大的竹篾编制的笼子里。一只黑色的小家伙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我,也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但当时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它想逃出笼子,爪子不停在轻挠着困住它的竹篾,我伸手去碰一碰它,它居然还舔了舔我的手指,小小呜咽了几声,听着令人揪心。于是我也效仿它的模样,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我的父亲,再扯着他的衣角跺跺脚撒个娇,终于我也得逞了。父亲问了价格之后,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有些许无奈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只人造革的,磨成了蛇皮纹的钱包,拿出一张大团结递给狗贩子。年幼的我抱着小黑狗,愉快地哼着歌儿蹦蹦跳跳回家了,父亲看着我的高兴样子,乐呵呵跟在我身后。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父亲付钱的时候为何迟疑,那时候的一百元是他三分之一的月薪,够我们家半个月的买肉钱,以至于后来我跟别人说起这段故事,大家都在感叹,我的父亲是多么疼爱我。偏偏当时的我浑然不觉,也许这就是所谓身在福中不知福吧,那时候的我只知道从此我多了一个快乐的小伙伴,它也因此成了我们家这二十多年来所养的狗的大家长。

    我给它起的名字叫吼吼,可能是刚换新环境,没有安全感,经常动不动就吼吼吼的大声吠叫,干脆就叫它吼吼。那会儿还特别痴迷于看TVB的连续剧,我的粤语可以说得很溜。可惜家里没人说粤语,我便对着吼吼说粤语,母亲听着我用粤语喊它的名字,发音类似红红,于是母亲便一直叫它阿红。家里亲戚朋友来,问狗的名字,母亲总说叫阿红,人家还奇怪,说明明是只黑狗,叫什么阿红。

    母亲对于养狗这件事,一开始颇有微词,她素来是爱干净的,喜欢把家里收拾得整齐舒适的模样。那时弟弟5岁,正是偏爱捣乱的年纪,母亲跟在后面收拾就已经累得够呛,对于我抱回来的小黑狗,她自然是热情不起来。当她知道这小东西是父亲花了一张大团结才带回来的,却比谁都紧张它会跑丢,进出家里大门特别注意关好门,到了赶集日,母亲从集市上带回来一根小铁链子和项圈,从此它就被拴在了院子里,轻易不让进屋了。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牵它出去玩一圈,以至于这聪明的家伙见到我来,就欢脱的上蹿下跳,两个前爪抱着我的小腿以示亲热。放学回来第一件事,也是带着它出去跑一圈,让其它的小伙伴也跟它玩一玩。放假的时候,我最喜欢带它去家附近的小山坡捡树枝,那感觉像是带着保镖在巡山。山间小路鲜见人迹,阿红会径直向前冲,经常往前跑了一段路,看不见我了,它就原地休息来等我。或是我在埋头捡树枝,它在旁边四处闯荡,当我看不见它的身影,只要隔空喊它的名字,不一会儿它就会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快乐的向我飞奔而来,尾巴摇摆那得意的模样像是在求表扬。

    作为它的小主人,我最大的任务就是陪它瞎玩,而喂养它的任务,一直是母亲默默完成的,白天我们都上学,父亲上班,陪伴它的,也只有母亲。到最后,跟阿红感情最深的,不是抱它回来的我,也不是付钱买它的父亲,而是陪伴它时间最长的母亲。宠物是需要陪伴的,长时间的相处,母亲对于它的习性了若指掌,听到它发出的声音便能判断它的情绪和意图。经过细心的喂养和锻炼,半年之后,阿红从小黑狗长成了大黑狗,背脊上的毛黑的发亮,力气也越来越大。这时候我带着它出去,不再是我牵着它走,而是它带着我跑了。当初的小项圈也已经对它毫无约束的可能了,母亲凭着对它的熟悉和信任,开始放任它自由出入,不再拴着限制它的自由。阿红也乖得很,除了一早一晚例行出去放风,其余时间都在母亲眼皮子底下晃悠。母亲去洗衣服,它就跟着到河边,有时候跑得过于兴奋,到了河边刹不住脚步,直直栽到河里面,浑身湿透透,再用狗刨式游回岸边,滑稽的甩着身上的水珠;母亲去下地,它也跟着走,然后在田埂间四处乱跑,有时候误闯藏在灌木丛里的马蜂窝,被追着乱跑;阿红还有一个特别的嗜好——抓老鼠,人都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阿红偏是爱管这个闲事的,有一次它在家里的柴堆发现一只老鼠的踪迹,硬是不吃不喝守候了四个小时,变换各种姿势和吼叫的声音,终究把老鼠逮住了才肯罢休。母亲每每在晚饭时间跟我们分享它的糗事的时候,它总会在旁边吼两声,放佛是知道在讨论它,轻吼几声表示抗议。有一次,晚上我们全家在客厅看电视,突然感觉有人在敲窗户,母亲打开窗一看,居然是阿红这家伙,傍晚时分它跑出去了,回来进不了家门,大概它在门口敲门,没人听见,它居然知道绕道到客厅的窗口敲窗户!仿佛在严正声明地表示我回来了,你们要来给我开门,作为一只狗,它简直是聪明得有些过分了。

    阿红的血统里有猎犬的基因,长得又特别威风凛凛,只要家里来生人,它都会异常兴奋地吼叫,只要母亲跟它说,这是家里的客人,不许吵,它就立刻停止。凡是家里来的客人都夸它聪明,当然,也免不了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想占为己有。某日,家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约莫三十出头,与父亲并不十分相熟,聊了不多久,便一直夸阿红长得好,是条好猎犬,用来看家浪费了,不如卖给他,让他带出去打猎,一定有好收获。父亲摆摆手,这狗是我们家丫头的宝贝,能看家护院就不错了,指望不着它上山打猎。此二人只得作罢,却不曾想他们贼心不死,选了一个父亲不在家的日子,带了两只土狗来,跟母亲说借阿红去打两天猎,送两只狗来帮忙看家,过几天再换回来。母亲不善拒绝,再说人家还拿了两只狗过来交换,也足见诚意,便不舍地应允了,还叮嘱那人要好生照顾着。为此,我放学回来不见了阿红,还生了老大的气,见着那两只栓在院子里的黄色土狗,怎么瞧怎么不顺眼。父亲回来后也说母亲,不该轻易把阿红借给别人,上山打猎多危险,万一出点啥事儿呢?母亲听后,也连连后悔,可阿红已经被带走了,父亲打电话去询问,人说已经带上山去了,过几天就能送回来。眼看过去十多天,阿红还未归来,我着急得不行,催着父亲打电话让人把阿红还回来,赶紧把这两只笨笨的狗带走。结果那人,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说阿红受伤了,找了一个赤脚医生帮忙医治,等伤好了再送回来。父亲半信半疑,追问了赤脚医生的名字,碰巧是我家的旧邻居吴伯,挂了电话之后,父亲打电话给吴伯确认此事,吴伯说,没有这事儿啊,那小伙子不靠谱,满嘴跑火车。父亲很生气,骑着摩托车用笼子载着两只黄狗,直接去了十多公里外的那人家里。那人见了父亲过来,还在装,说阿红在山里,没在家里。被藏在里屋的阿红,听到了父亲的声音,拼命扒门吼叫着,那人还辩解说里面关着的是自己的狗,不是阿红。父亲难得强势了一回,先是不疾不徐地说他刚跟吴伯通过电话了,然后用命令的口气让他把门打开,那人这才讪讪地拿了钥匙把门打开了。重获自由的阿红,热情地扑到父亲身上,两只前爪死死扣住父亲的小腿,仿佛生怕父亲不带它回家。大半个月不见的阿红,明显消瘦了许多,毛色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父亲心疼地抱起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骗子的家里。阿红回到自己家的时候,撒了欢似的,每间屋子都要跑进去遛一遛,母亲心疼坏了,一个劲儿埋怨那人没良心,想骗走阿红却又不好好待它。那俩人从此被父母列为拒绝往来户,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被接回家的阿红,一如往常的看家护院,陪我四处疯玩。母亲的悉心照料,它很快恢复了乌黑发亮的毛色,依旧在我们那片威风八面,称王称霸。有一段时间,阿红突然变胖了,肚子老大,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母亲说,它是肚子里有小狗了,看样子可能数量还不少。阿红睡着的时候,我好奇地盯着它的肚皮看,果然是鼓鼓囊囊,伸手摸一摸,肚子里的狗宝宝还会动。阿红正式升级当妈妈,是在一个夏夜的晚上,在生产前几天,阿红经常在厨房的柴堆旁边转悠,母亲猜想到它是在物色合适的窝,还特意到刚收割完稻谷的田边捡了一把新稻草。它就在这一把新稻草作的窝里,诞下了五只可爱的小狗崽,早起做饭的母亲第一个发现的,三只黑色的,两只黄色的。刚出生的小狗崽只有巴掌大,眼睛还未睁开,却是知道吃奶的,阿红特别护崽,刚生产完的那几天,家里只有母亲可以靠近它,连我过去看小狗崽,它都会从咽喉里发出警告的哼声。母亲给阿红准备了大餐,说要补充营养,那些日子,它的伙食可比我们都好。一窝五只小狗崽,长得倒是特别快,十多天之后,睁开眼睛的小狗崽们已经可以慢慢爬出稻草窝了。阿红只要一挪动,狗崽们就纷纷想要跟它一起走,阿红从此身后就多了一串小尾巴,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威风潇洒,来去自如了。因为5只狗崽子要吃奶,阿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着,母亲常常心疼地抚摸着它,一边对我们说:当妈的都不容易啊,你们看阿红,被小狗崽缠得多辛苦,这才多久,就瘦的背脊骨都显了。不论是人还是动物,都是为母则强的呀,阿红虽然辛苦,但是和一堆狗崽子一起玩闹的时候,她的表情是骄傲又幸福的呀。又过了一阵子,狗崽子们都长大了,母亲说他们吃的已经比我们一家四口还多了,就陆续送走了一些,只有一只胸口有一撮白毛的小黑狗被我留下了,给它起了名字叫小点。

    阿红和小点母女俩,陪伴着我从小学到大学,每次回家都有她们在门口迎接,亲昵的跑过来舔舔我,撒撒娇,争争宠。后来,阿红因为年纪大了,生产之后感染了疾病,去世了,母亲郑重地找了一块地方,亲自掩埋了它。母亲说她很舍不得,但是阿红也真是足够老了,它着一辈子,活得算是幸福的,起码儿孙满堂了。后来我们家再养的狗,都是阿红的后代,但是也没有哪一只像它一样聪明活泼。阿红的女儿小点,在我们家也养了将近十年,某一天早晨它出去放风,然后就没有回家。母亲说,那段时间盗狗贼猖獗,大约是被偷了。自那以后,母亲出门就少了尾巴,家里再养的狗,就都拴着了,不敢再让它们跑出去,免得入了贼人之手。

    在城市里生活,租住的空间太小,休息的时间也太少,没有养宠物的条件。也是因为,再也找不到像阿红那样跟我有缘分的狗狗了,所以宁可不养了。手机里没有留存阿红的照片,但是,它的可爱模样,想起来还是清晰可见的,舍不得忘记它,也舍不得找另一只狗狗替代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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