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夜,微黑。
早上四点多,母亲开始叫我起床,今天是回学校报道的日子。睡眼惺忪间,我懒散地扯着身上的秋衣,父亲的声音透过门帘的缝隙传进来,“下了地溜子了,今天得走路去坐车”。
一向胆小的我,当父亲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有着极大的不情愿。从我家到车站,有一道两公里左右的长坡,坡的两边,是深不见底的沟壑。那里,不见人烟。吃过早饭,父亲送我去坐车。等我戴好口罩,背上书包,和弟弟告别后,父亲早已过了家门口的那道短坡。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父亲。当我们走出村庄的时候,我的心里开始发毛,小时候听过关于那道长坡的传说,一个个从脑袋里冒出来,连口袋里母亲装好的手电筒也忘了开。紧跟着父亲的脚步,大气也不敢出。
在呲溜打滑的路上,心七上八下,我的心里早已上演了多场剧情,如果鬼出来,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停下,也不会定眼瞅,更不会大喊大叫,因为姑奶奶说过,你叫唤的越大声,鬼怪就越兴奋;如果有坏人勒住我的脖子,父亲这个铁骨铮铮的男人一定会大声喝退他们;如果……那时的心,早已冒出了嗓子眼,额头上冒出的丝丝冷汗打湿了帽檐。许是听见了我粗重的喘气声,父亲转过身,接过我背上的书包顺手抡上肩,让我走前边。因为心里胆怯,走在前边的我,没过几分钟,也慢慢放缓了脚步,腿像灌满了铅,每走一步都沉重无比。“拉着我的衣服走。”一向不善言谈的父亲一个大踏步跟上来,眉毛布满霜花,声音醇厚无比。我第一次,在父亲眼里看到了慈祥的光芒。因为常年在外,我和弟弟都对父亲有着莫名的敬畏,直到我十九岁,这个飘着雪花的早晨,我对父亲的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车站到了,天还是蒙着一层夜光。但我的心里已然酝酿着一股暖流,胆怯在这如山的父爱中一点点消融。隔着夜色,对面等车的人认出了父亲,热情地递烟,打招呼。“你咋这么早?”那人吸溜着嘴角的香烟问父亲。“送娃坐车,这天气不巧下了一场冰溜,要不然开车娃也不受冻。”没等对方答话,父亲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家娃娃胆子小,一点路,把娃吓着了。”“是,娃娃多大都是父母心里的宝贝疙瘩。”那人连声附和。三九寒天,两位父亲在夜色中话着家常,我的泪水,早已湿了围巾。从小到大,不善言谈的父亲以自己的方式爱着子女,而为人子女,总是后知后觉,如果不是这一次送行,我大概还要过很久才能感受到这如山的父爱。
父爱,沉默,悄然,总在某一个瞬间氤氲着我的心,无言,有泪。时过六年,那个飘雪的早晨,早已在我的心里定了格,我多想跟着父亲,再走一走那令人胆战心惊的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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