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科主任的开场白
谢昭看着王朝广像个无赖小丑一般表演，欺骗着没有医学知识并且毫不知情的女大学生，听着他混账的声音全身起鸡皮疙瘩，再这样容王朝广胡诌下去，估计杨雪陌这女孩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会被他说有病而且不仅身体有病精神也有病。好在杨雪陌的父亲似乎是感觉到在这里说来说去没有任何意义，表示他们先离开，等到他们的科主任会诊再过来。于是这一家三口离开了。
谢昭跟了出去，“快去三院看看吧，找科主任张德超，今天是星期一，他坐诊，赶紧去挂号问问看。”
杨雪陌看着谢昭，露出感激的目光，“嗯，谢谢姐姐，我正打算——”杨善叫杨雪陌赶紧走，“总之，谢谢姐姐。”
杨善和林海萍商量之后决定，由他带女儿去三院检查，林海萍则暂时留在拖东医院等待，等到他们耳鼻喉科科主任到来打电话通知他们父女。
杨善父女去得还算及时，挂上了张德超的号，他们是通过三院门诊部五楼耳鼻喉科的自助机挂号的，用的是杨善的身份证，因为杨雪陌的身份证还在办理中。挂号之后，在排队等候之时杨雪陌才知道张德超的号还是有点难挂上的，因为她看到有个男青年背着黑色书包想挂张德超的号挂不了了，因为这位专家不是全天坐诊，来晚了挂不上号。
等了好久，终于排到杨雪陌了，父女二人刚进去张德超主任的诊室，杨善便接到了林海萍的电话，林海萍说她被赶出来了。杨善问是怎么回事，林海萍说：“他们那个科主任一到他们科室，王朝广就推说我们陌陌是从武汉回来的，因为你早上提到了陌陌是武大本科生，然后我就解释说我们家孩子是从巴黎交换回来的，一月下旬就回来了，在家里都两个多月了。没想到他们那个科主任就要求我提供陌陌的肺片检查和归国备案，否则不许进入，完了那个王朝广就冲吼：你离我远点！”杨善很生气，但是也没有办法，跟妻子说现在正要给女儿找张主任看，看完再联系她。
后来，杨雪陌一家才知道，拖东医院耳鼻喉科的科主任叫作王俊周，是个包庇推脱的老油条，非业内人士根本不知道洛邑市里最好的几家医院根本不屑于理会拖东医院，尽管拖东医院也是所谓的三级医院。全洛邑市最好的耳鼻喉科医生们对拖东医院耳鼻喉外包科室就只有唾弃，深知拖东医院坑害了无数人，可是没有人知道这样无耻的承包医院究竟是如何成为省科技大学附属第三医院，没有人知道这样无耻的承包医院里的黑心贩们究竟是为何能够成为省科技大学的叫兽讲师。
张德超是三院德高望重的老主任了，杨雪陌进诊室的时候，耳鼻喉科导医前台的护师跟着进来了，她听到杨雪陌父母的通话，得知眼前这个年轻女孩是从国外回来的，便着急问到是怎么回事。张德超却是微笑着对杨雪陌和护师说：没有事不碍事。
杨善父女就跟张德超主任和护师解释了女儿是武汉大学本科生，上个学期去法国交换了，然后一月下旬从巴黎回来，一直居家的事情。
张德超看着眼前的这对父女，有些迷惑：“到底是你看，还是你看？”
杨雪陌赶忙说：“我叫杨雪陌，我的身份证在巴黎被偷了，用我爸爸的身份证挂号的。看病的是我。”
杨雪陌跟张德超说了事情的经过，张德超一听杨雪陌去的是拖东医院，就问：“去拖东医院干嘛？”
杨雪陌愣住了，紧接着她听到的一切仿佛晴天霹雳。
“那里的耳鼻喉是青田系外包科室，坑害了好多人。”张德超义愤填膺地表示。
杨善父女惊呆了。杨雪陌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能遇见这种事情，因为就在一月底那天她脑袋里突然回想起了当年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的魏生事件，然后在网上又把魏生事件的始末翻看了一遍，她还把知乎里作者名为“萧楚白”的一篇比较有深度的文章复制到自己的文档里保存了，以防受害。
张德超看着杨雪陌四月一号未被治疗前的耳部内窥镜片和听测检查，他问了句：“为什么要给你做穿刺？还给你打了双耳？”
张德超看不出来杨雪陌的双耳有任何问题，他说她之前的鼓膜是好好的，她根本没病。他接着说：“去拖东医院那里有病没病都会被诊断为有病，有病没病都给你治，让你各种治疗理疗。前段时间我刚接诊一个从拖东医院转诊过来的，他们给人好好的鼻子穿刺把人鼻腔都打烂了。被他们治坏的好多。”张德超看着杨雪陌被打成这样的情况，怒言：“我怀疑他们有没有医师资格证！”
杨雪陌又惊又恐，眼里含着泪光，无助极了。
很多天以后，杨雪陌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有群身披白大褂的人，他们并不是白衣天使，而是与白衣天使截然相反的黑医群贩，他们是彻彻底底披着羊皮的狼。
不是所有学医者都配成为医生，正如不是所有师范生都配成为教师，如果是贪婪的黑心贩或者潜在的性侵犯这样的人渣们成为医生或者教师，必将会荼毒无数人的身体和精神，毁掉很多人的前途和余生。而颁发给这群人渣以医师资格证或者教师资格证，简直就是魔鬼给予魔鬼荼毒人间制造惨剧的护身符。
只是很可惜，在我们的国度里，没有手持执业资格证对着圣经发誓忠于职守的规则，如果有的话，也不至于有那么多黑医了，不过像黑心贩这群人，根本毫无信仰，就算发誓，也会视誓言如粪土。
张德超看着杨雪陌恐惧而绝望的神情，赶忙安慰她说：“以后可不敢再去那里了！也别再去找他们了！”他又察看了杨雪陌的双耳，对她说：“你的鼓膜现在长住了。”
张德超觉得毕竟是个大学生，所以就和这孩子多聊了几句：“我主持的学术会议从来不叫他们拖东医院参加。”旁边的护师解释说：“我们张主任是洛邑市耳鼻喉学科带头人！”
杨雪陌说：“除了很巨大的高音蝉鸣音，还有血管跳动很厉害。”
张德超说：“血管的情况，先别管它。”
杨雪陌几欲掉眼泪：“张主任，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他们给我穿刺之后，双耳声音真的是好大好可怕。”
张德超叹气：“罢了，他们打都给你打了双耳穿刺，还能怎样，出现这样的耳鸣，给你开点药吧。”
恐惧占据了杨雪陌的内心，“感觉耳朵伤口也很可怕，会抽痛。”
张德超安抚杨雪陌的情绪道：“你的鼓膜现在长住了，别害怕。但是要记着以后千万别再去拖东医院了，记住，千万别去了！”
张德超给杨雪陌开的药方是：复方地龙片、银杏叶分散片、乌灵胶囊等药物。杨善父女道谢之后离开，不敢多占用这位医生更多的时间，因为后面的病人还挺多的。然后那个护师跟着杨雪陌一块出来了，杨雪陌诚惶诚恐地询问：“张德超主任除了星期一上午坐诊，还有何时坐诊？”“我们主任是星期一上午、星期三上午坐诊。”护师给杨雪陌指了指自助机的方向，“交费取药就行了。”
鉴于拖东医院耳鼻喉科室禁止他们一家入内，杨善便先去找林海萍。杨雪陌在三院门口等着，非常无助而且绝望，也被外包真相气得手抖，她忍不住当即就给王朝广打了电话。
问题在于，当杨雪陌听完张德超主任说的那些话的时候，她只知道按照他的意思她根本不需要做穿刺，她只知道她被王朝广给治坏了，但是她并不知道其中缘由，解释不了为什么他们给自己打穿刺是错误的，解释不了为什么他们会把自己打成这个样子、出现这么严重的后果，她不知道那个什么值不达标是个什么东西，很久很久以后杨雪陌才知道她的声阻抗值在正常范围内。她不知道鼓膜内陷不是病，她不知道穿刺是“有创治疗”，她不知道穿刺打的是激素，这种行径——在所有检查都正常的情况下给人胡乱进行有创治疗打出伤来、打了激素之后再拉去理疗——十分无耻卑劣下流，她不知道激素能够通过圆窗膜浓度差渗透到脑袋里面，她不知道激素损伤了自己的耳脑血管和神经，她不知道穿刺是治疗中耳炎和突发性耳聋的，她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这些全都是后来她才慢慢知道的。所以当杨雪陌打电话怒斥王朝广把她给治坏了的时候，她却说不出其中的道理。
杨雪陌站在三院门口，拨通王朝广的电话，用气得发抖而又恐惧崩溃的声音说道：“我去三院看了，人家医生说我根本不需要做穿刺，而且说你们拖东医院耳鼻喉是青田系外包的。”
王朝广赶紧否认；“不存在这个问题。”
杨雪陌怒言：“如果我耳朵一直好不了，我一定一定不会放过你们这些人的。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们可以利欲熏心到这种地步，多少个人根本就不需要做穿刺，多少个人根本就不需要做所谓的治疗，都被你们一个一个穿刺，一个一个治疗，一个一个理疗，你们牟利的工具就是各种治疗理疗，连多做检查多开药都是次要的！”
王朝广狡辩：“你想多了啊。”
杨雪陌气得全身颤抖：“我不是想多了，就是因为没有记者曝光你们。就是因为你们这样子黑幕，那个医生——三院最好的大夫说，多少个被你们治出问题的都转诊过来了。我真的是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我今年二十四岁，我是，我活着我还有很多年可以跟你们斗，我真的没有想到东方医院的耳鼻喉科竟然是这样有的一个——如果我耳朵好不了、一直这样，我一定会有很多种方法、合理合法地让你们负责任到底，让你们赔偿到底。总之，恶人有恶报。”杨雪陌怒喝王朝广的无耻，接着说：“人家医生还举例子说前些天鼻子被你们打烂的转诊过来了的......”
王朝广甩锅：“我现在不跟你说了，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们领导说、找我们科主任说。”
同样是科主任，科主任的差别怎么这么大？杨雪陌想到拖东医院耳鼻喉科科主任将母亲拒之门外，而三院的耳鼻喉科科主任张德超却对自己说没有事不碍事。她怒言：“我不用找你们科主任，你们科主任什么态度！我一月二十三号从法国回来，为什么要求我备案，那个时候国外都不是疫区。”
王朝广诡言：“现在就要求备案！”
杨雪陌怒斥：“现在要求备案是现在，不是对当时，你告诉我哪个地方要求一月二十三号回国的人备案？现在是你们在这里搪塞。三院的医生说人家召开学术会议从来不叫你们去，你们根本就不是正规医生，怀疑你们有没有医师资格证。”
很久之后杨雪陌才知道他王朝广确实不能算是个“正规医生”，外聘不外聘就不说了，就说他们拖东医院自己的医生都承认他们科室有那么一两个人只会看那两本书瞎胡说。很久之后当杨雪陌把每位医生对她说的所有话拼凑起来明白一切真相的时候，她才推翻了王朝广给她洗鼻打穿刺做理疗的所有理由：咽鼓管堵住是瞎扯淡，自己的耳朵没积液，自己的声阻抗在正常范围内，鼓膜内陷根本不是病。并且在她了解了打穿刺造成外伤、激素渗透损伤血管神经诱发她出现血管和神经上的反应之后，才发觉王朝广四月三号、六号、八号的每个解释每句话几乎都是胡编乱造。
这整件事性质最恶劣的地方就在于杨雪陌明明耳朵没毛病，他王朝广为了赚钱利欲熏心，硬说得她很有病，在杨雪陌不知情的前提下让她承受风险给她做有创治疗注入激素打完激素受着外伤就把她拉去理疗，完了治出大毛病来了让她承受巨大的痛苦每分每秒的折磨，结果他王朝广还觉得自己功德一件还觉得自己不给杨雪陌瞎胡治疗杨雪陌还会更糟糕、觉得把她鼓膜光锥比原来治得好多了、鼓膜透亮了、鼓膜比原来内陷稍微起来了点，放眼全世界敢不敢有这么混账的黑心假耳鼻喉医贩？
要是他王朝广说的打穿刺为了让人鼓膜光锥好多了、鼓膜透亮了、打穿刺为了治疗鼓膜内陷，以及他和王向远所胡说的所有有鼻炎的都是咽鼓管堵住了——这些他要是敢在全国正规耳鼻喉科医生面前说，相信总会有暴脾气的正义医生想替林鸳和杨雪陌站出来扇他王朝广两耳光！
明明是个外聘承包贩，王朝广却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继续扯谎，把自己充当科大教师的一员：“我们不去学术会议？那我们去省科技大学讲课干啥？”
杨雪陌冷哼一声，“那谁知道呢？就你们那无良科主任去？”
王朝广继续狡辩：“啊，你说啊！我们这个为什么去科大讲课呢？”
杨雪陌怒骂：“我如果好不了我一定找记者曝光你们，你们这群这么黑幕的东西。”杨雪陌不知道有些人就是为无耻而生，不是黑幕的东西，而是压根不是东西。
王朝广连连否认这是医疗事故，坚称自己没有任何错。
杨雪陌无奈，只能斥责道：“你们利欲熏心！”
王朝广准备挂电话：“就这样就这样吧！”
杨雪陌用颤抖的声音做了最后的发声：“你们一定会遭到报应的！天道轮回，你看着吧，我等着看着。”
那时的杨雪陌，并不知道，她最终没能等到眼见他们这群混账遭到报应的那天。她就是个傻小孩，根本不知道后来他们可以一拖再拖，根本不知道他们可以无耻地毫不承认自己的问题，根本不知道院方为了推卸责任可以卑鄙无耻下流到极致。事实上，最终，杨雪陌竟连一句道歉都没能等到，更莫说赔偿了。正义的到来其实总是很晚的，晚到人们总是来不及等待。受害者的余生被荼毒了，通常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自杀。
当晚，谢昭回到出租屋，张口就对丛央说了一句话：“王朝广简直是为无耻而生。”
“今天，又发生了什么？”丛央叹了口气，将碗筷摆好，拉开靠椅。
谢昭把自己听到的关于王朝广从早到晚的瞎扯淡复述给丛央听，“王朝广的无耻超乎想象，简直人神共怒了！你知道吗？他们把一好好姑娘好好的双耳鼓膜打了穿刺发炎充血水肿一个多星期还没好，完了怪人家姑娘个人体质有问题、自己长不好？而且他们给那姑娘打了穿刺之后，她就出事了，双耳巨大蝉鸣音还有血管搏动剧烈，那姑娘现在都被逼得想自杀，他们一夜之间废了人家好好一女大学生，还是武汉大学的高材生，人家好好的没有病王朝广把人家治成这样结果王朝广说这姑娘自己病情发展到这种程度？说要是他不给她打穿刺她说不定病情发展更严重？而且竟然还自觉功德一件、给人家说给她打了双耳穿刺使得她鼓膜变得透亮了？我真想替那姑娘上去扇死他，我更想替阿鸳姐姐捅他十刀！这种天杀的污鬼，活着就是为了祸害好人，眼里心里满脑子都是钱钱钱，恨不得把每个人都拉去穿刺把每个人都打出伤来然后进行各种理疗。”
丛央静静听着，没有说话，只是桌上，在谢昭没回来前，他喝完的那瓶可乐罐倒了霉，被捏得像团纸。
“而且，王朝广他能这么脸不红心不跳恬不知耻全部推脱到原本好好的人身上，可见他早已习惯成自然！他这些年必然祸害很多人了，肯定有人来闹过都被他推脱了，他无非就是仗着大家没法拿到他的实处、其他医院的医生也不会主动站出来指证！卑鄙，真是卑鄙，下流至极！”
良久，丛央缓缓道：“也就是说，这个女孩的遭遇，可能是阿鸳的翻版？”
谢昭点点头，“只是落下这样的后遗症，不晓得她还能不能正常生活了，我看她的样子，至少三五年内是不太可能了，如果无法复原、持续如此的话，随着时间的推移可能还会出现更严重的脑神经脑血管疾病。她的余生，怕是毁了。”
她的余生，怕是毁了。
她的余生，怕是毁了。
她的余生，怕是毁了。
这句话在丛央脑海里盘旋了三次，他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又一个女大学生受害，他感到心痛和惋惜，半晌，他突然道：“你刚才说，她是武大的？”
“嗯，怎么了吗？”
丛央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因为武大的法语系很出名，所以比较关注武大罢了。”
谢昭倒也没想到那姑娘法国交换的那层，很久很久以后，当这一切都结束了之后，当谢昭随丛央去到巴黎，她才意识到她忽略了这一点，那个叫杨雪陌的姑娘，曾在巴黎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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