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有一种情愫不是亲情却近乎亲情,总会在恰当之时,怂恿人对之迸发出某种牵挂和心疼,然后感同身受,然后泪流满面。
仅仅一年不见,邻居三婶看起来似乎老了十几岁,一股强烈的悲怆之感如同电流,袭遍全身,让我有点招架不住。
回到老家的第二天傍晚,我走进了三婶的院子,只见她正蹲在水井旁洗刷锅碗瓢盆。印象中,每次来她家,都会见到她在忙碌地干活。她就像是一头不知疲劳老黄牛,劬劳而顽强地辛勤劳作。多年来我习惯了一见到三婶就扯开嗓子地嚷嚷:“三婶。”她一听到我的声音,像是条件反射似的,猛然仰起了脸,先是稍微一愣,然后立即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带着几分惊讶的笑意,随即甩了甩双手上的水,扯过一条毛巾反复擦拭,边朝我走近边说着:“小月回来了!”
眼下非年非节,我贸然出现,的确会让三婶感到诧异,我告诉她,是因为一个老同学结婚就回来玩两天。当三婶凑近我时,她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那个手温、那个力道,就像小时候牵我的小手出去溜达一样,让我熟悉而亲切。但,很明显了,三婶的手粗糙了很多,尽管她刚才沾过水,但摸着我的手背时,依然可以感受到她手心那种龟裂感,但我一点也不反感这种细腻的疼痛!
三婶拉着我径直往屋里带,其实,对这家门,我早已轻车熟路了,哪怕闭上双眼,我也能来去自如。进了屋子,三婶把我按坐在那张我以前经常坐的木质沙发上,她自个又跑了出去,我估计她应该是拿茶叶去了。待坐了下来,我才看到了坐在床沿的九婆婆,她正专心致志地按着电话按键,我忙不迭地起身走了过去。耄耋高龄的九婆婆,耳朵有点背,视力有点弱,其它的倒无大碍。我站在九婆婆跟前,她才象征性地仰起了头,眯着眼睛看着我,高声喊了一句:“三嫂……”
三婶闻声应了一句,可九婆婆似乎没听到,又继续大声喊了一句。我搭着九婆婆的手腕,提高分贝地说:“九婆婆,是我呀,小月!”
九婆婆凑近我的脸,一手摸着我的脸颊,随之欢喜道:“萍妹!是萍妹回来了呀!”
“九婆婆,我是小月。”
“小月,哦,是小月!不是萍妹……”婆婆总算认出了我,她的依旧笑容满面,可眼神里还是流露出了一丝失望与落寞。
三婶捧着个茶罐走了进来,忙着给我冲茶。九婆婆放下电话筒,拉我坐在到床边上,随即她松开了我的手,说:“小月,来,帮婆婆打个电话。”
说着,九婆婆又抓起我的手,让我去拿电话筒,这时,三婶走了过来,对九婆婆说:“妈,你自个打吧,小月渴了,让她先喝口茶吧。”
九婆婆一脸乐呵呵的,扬扬手示意我喝茶去。我坐下后伸手接过三婶递来的茶杯,轻声问:“三婶,九婆婆要打电话给谁呀?”
三婶长长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我忙问她怎么了,她才说道:“今天吃过午饭后,你九婆婆就一直在给萍妹打电话。”
我插话道:“一直打不通吗?”
三婶摇了摇头,说:“你九婆婆不会打呀!反正,老人家想萍妹了,就让她打吧。”
我边拿出手机边说:“让我打她的吧!”
“别打啦,她号码早换了”
我听出了三婶的哽咽,立刻停住了,追问原因,三婶这才断断续续跟我和盘托出。萍妹在广州读大学,本来今年就该毕业了,可谁曾想,还未等毕业,她就嫁了人,而且还怀孕了。那天萍妹给三婶打电话说她怀孕的事,三婶差点晕厥了过去。对一个含辛茹苦一手扯大女儿的单亲妈妈而言,这个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原本想着萍妹毕业工作了,能为这个拮据的家庭带来希望,可谁料,多年的盼头就在那一瞬间土崩瓦解了。就在上周,萍妹生了一个女儿,萍妹的丈夫给三婶报喜时,三婶哭得更厉害,拿三婶的话说:“萍妹随我呀,命苦!”萍妹的丈夫现在是他当地的中学老师,家里条件也是非常困窘,双亲身体不好,下面还有一对弟妹。
说到这,三婶的再度眼泪夺眶而出,一时间,我也不知如何劝慰,下意识地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了三婶,三婶没有接过,拿手直接往眼角抹。我扭头看了看九婆婆,她还在锲而不舍地按着电话按键,嘴里嘟囔着什么。我问三婶为什么不帮九婆婆拨号码,三婶回了一句,结果我的心揪得更紧,三婶依旧是那个善良的三婶,处处为别人着想,三婶说:“你九婆婆年纪大了,经不起打击,萍妹的事,我一直瞒着她……”
同学来电催我上他家吃晚饭,我起身与三婶和九婆婆告别,三婶硬要送我出大门,她说:“天黑了,我带着你,不易摔着。”
走出了院子,我跟三婶找了个借口,急匆匆地又折回到屋子里,迅速从包里抽出仅有的几张现金钞票,压在茶罐下面。
走出大门,迎面刮来一阵晚风,冷飕飕的,肆无忌惮地往我衣服里钻,天,真的冷了!
2021/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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