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的恐惧

是谁说过，一切的不幸都源于内心的恐惧。

今天早晨，不经意间想起小时候村子里有个经常抽风的女人。

她的样子清晰地印在我脑子里：微胖的身体有些驼，头总像是在往前探。自来卷的头发梳着两个小辫儿，大圆脸紫红微黑。眼睛很大很圆，眼神呆滞，似乎又有些恐惧。嘴巴微张着，厚嘴唇是暗紫的。

她抽风的样子，我见到过两次。一次是在露天的电影场，大家正看着电影，我旁边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迅速出现了一圈空地，空地当中躺着一个人。妈妈说，憨东環又抽风了。夜黑，看不清模样，单单是看到地上躺着个人，我就很害怕。

从此，在我的认知范围内，可以被大人们说出来名字吓唬不听话的孩子的，除了村里的“四魔叨”和“三哑巴”，又多了个“憨东環”。

第二次见她抽风是大白天。

村子里的人，喜欢扎堆儿，特别是夏天。谁家的大门宽，大门底下就往往聚起一堆人闲聊。或者哪里树荫大，树下也常常聚一群人。

东環从不主动和别人说话，别人问她话，她也会回答，就是乌拉乌拉说不太清楚，声音很低沉，像男人的声音。

她虽然不主动和别人说话，却也喜欢和人群呆在一起。只是，她总会和人群保持几米的距离，大概也明白些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我奶奶家胡同口有棵大榆树，奶奶又是个性情宽厚开朗的人，所以那棵大榆树下就成了大家聚集聊天的地方。

那天，奶奶和她的一群同龄人在闲聊，我那时候是学龄前，跟着奶奶一起玩。

东環坐在几米外的石滚上听别人说话。突然，她浑身抖动起来，慢慢地搐溜到地上，微蜷着身体，嘴里冒着白沫，眼睛大概是闭着的，我记不清了，或者当时根本没敢细看。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到人抽风，也是仅有的一次。长大后知道了有种疾病叫羊癫疯，我猜东環就是这种病吧。

村子里的人说东環是被吓病的。她小的时候坐在地上玩，她奶奶开玩笑逗她，突然大声说她后面有条蛇，她受了这一惊吓，抽起风来，从此落了病根。

这个说法是否属实，也没人去考证。村子里的话，往往传讲几遍就成了公理。

我从此就怕了蛇。极怕。每次见到，特别是猛然看到，都会被吓到惊魂失魄。不仅自己怕，惨绝人寰的尖叫声还会吓倒别人。

其实，我内心有一种更深刻的惧怕，是怕自己成为东環那样的人。孤独，无望，被人害怕和嫌弃。

这种恐惧，我想它一直是存在的，只是以游离的状态，在我生命的空间里微尘一样飘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