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里总是自诩自己是个文艺青年,其实只是矫情,酸臭味的矫情。但我从来不曾想过自己可以当回画家,因为它太过细腻,除了在李庄,这里的一草一木我太过熟悉,每一条小道上面也总是覆盖着过去的画面,这里的颜色我也烂透入心。
疫情之下,自己被困在李庄已经好几个月了,这些日子,这里的生活除了安静,还是安静,除了每天雷打不动的翻翻历史,希望从过去的岁月中望见金戈铁马,烽火狼烟,企图在历史的波澜壮阔里醉生梦死,但生活的平淡与琐碎却总是让我孤独的清醒,我尝试着细细的打量眼下的乡村生活,试着从恬淡的过往中找到一份诗情画意。
现在已是六月了,春意阑珊,夏天已至。其实自己是最没资格说这些的,因为春夏秋冬对我而言只是一个符号了。提醒了我该穿短袖长袖,当然还让我略带伤感的知道自己又虚度了一年的时光。不过今年,我没法忽视李庄的春天。我清晰的看见造物主将生机勃勃的绿细细的磨碎,掺入三月的阳光与四月的微风中。万物生发,我看见所有的花草树木都褪去了冬日的破败残肃,新枝新叶在风中起舞,她们肆无忌惮的炫耀着青春与美丽。苍翠,新绿,墨绿……此刻,即便是最出色的画家也只会感慨自己手上画笔的苍白与无力,即便是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描绘此情此景的万分之一吧。我看见一畦畦的田地中,鲜黄的油菜花如火一般漫开,她们毫不吝啬的将芬芳洒向世间,隔着好远,我都能看见花香中那一抹充满生机的绿色。我最爱看见绵绵的江淮细雨打湿岁月斑驳的碧瓦,柔和的微风轻轻拂起青色的炊烟,迷朦的薄雾如纱一般将李庄覆盖。光阴流转,油菜花谢了。田间地头,嫩绿的秧苗带着农民们的希望在热烈的阳光中野蛮生长,挺拔的玉米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在田野中伫立。这时的李庄是最美的季节,春夏之交,绿意盎然,放眼望去,绿色的海洋无边无际,村庄则像一个个小岛在海洋中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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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显得缺少生气却是人。虽然疫情耽误,但村里像我一般的年轻人却一个都没有,而留下的是年幼的孩子以及很多很多的中老年人。他们的肖像也都很相似,脸上都已经被岁月留下了深深的皱纹,头发也已经花白,做了一辈子农活的身体格外粗壮而臃肿,而曾经挺拔的身体也已经被生活压弯,眼睛和耳朵的迟钝让他们显得有些呆板。造物主慷慨的将阳光,雨露赐给花草树木,虫鱼鸟兽,却只把生活的艰辛与无奈留给李庄的庄稼人。他们的一生都被一根无形的锁链牢牢的禁锢在这个小小的村庄里。春天收割油菜,小麦,然后辛苦的用手将一棵棵的秧苗栽下。夏天顶着烈日,收割早稻,再播种晚稻。秋天割晚稻,等到冬天又将油菜,小麦种下。一年四季,周而复始。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能适应所谓的信息时代,智能手机在他们手上却显得那么笨拙与刺眼。他们的娱乐也只限于打打小麻将,打打扑克,以及每天的新闻联播与电视剧。更多的时候,他们会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进行着我没有兴趣的谈话,他们的聊天没有直播没有游戏没有热搜。有的只是天气,庄稼,以及很多很多过去的人和事。他们也承认现在的生活比过去好太多,只是他们固执的谈着过去,谈着他们年轻时的人情事故,谈着他们某个认识好久却已经不在人世的熟人,那个时候是苦的,也是甜的。其实现在的我也总是回忆小时候的李庄,那个时候没有手机,电视信号也常常出问题,却和当初的小伙伴玩的不亦乐乎。而现在,他们各自奔天涯,很多过去一起玩过的地方,要么早已被荒草覆盖,要么已经被水泥被楼房占了,把回忆的场景加上去显得非常突兀。还有一幢幢的老楼,他们的主人早已离去,没有人烟,风吹雨打,如同一个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荒草丛中缄默。在李庄,耳边环绕的总是各种鸟鸣,人们的声音总是被风声吹散。
这就是我的李庄,城镇化在缓慢的渗透进他的缝隙,而朴素的他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新生与衰老,矛盾的元素在此间交织,城镇化发展与乡土文化的摩擦,又回由谁来承担这份重量?李庄没有回答我,他只是带着蒙娜丽莎式的微笑,在我的身后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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