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的烦恼

老王说他最近很烦恼，是因为儿子的事情。我不太相信他的话，他家儿子从小聪明伶俐，学习一直名列前茅。高考时如愿以偿考上了一所211大学，所学专业也很热门，当了学生会干部，还加入了党组织。按说这样的孩子应该要有很大的成就才是，却不知什么原因，连续两年考研都失败了。

再后来听说老王家的孩子去了南方，在一家电子厂干着三班倒的工作。对此我感到很是惋惜，名牌大学毕业生干着流水线上的工作，着实让人不能接受。老王对此也很恼火，眼看自己哥哥再有两年就要退休，如果孩子能进入体制内，大伯退休之前还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但是年轻人的想法让人搞不懂，把父母亲苦口婆心的劝说当作耳旁风。

去年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老王，电话里说是在儿子那里，给儿子看着买房呢。后来他说买房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即使是这样，按揭期限都要二十年呢。孩子每个月一万块左右的工资，还贷就要四千多，压力很大。

孩子工作稳定，房子的问题也得到解决，既能安居又能乐业，下一步老王就等着娶儿媳妇抱孙子了。也正因如此，听说他为儿子的事情而烦恼，我还有些不相信。在他的一番诉说中，才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老王说，让我给他当个参谋出出主意。他说当初着急给孩子买房，是因为孩子谈了女朋友。两个孩子都在外面租房住，房租再加上生活费开支，每个月工资所剩无几。算来算去与其给别人掏房租还不如自己买房，虽然每个月按揭需要不少钱，但是房子终归是自己的。

装修现成的房子，置办了锅碗瓢盆、铺铺盖盖和必需的家用电器，终于在异地他乡有了属于自己的家。老王说他前脚刚走，孩子的对象就搬了过去，对此他也见怪不怪，当下的社会这已经是普遍存在的现象。

一段时间之后，老王听说孩子的女朋友也在那座城市按揭了一套房子，因为她是独生女，必须考虑爸爸妈妈的养老问题。老王非常赞赏孩子的做法，他说儿子的女朋友有如此孝心，以后对公公婆婆肯定也很好。他叮嘱儿子，要多多体贴关心女朋友，这样女孩子太难得。

老王说，就在春节前半个月，他接到了儿子的电话，说是准备和女朋友回家过年，到时候双方家长见见面沟通一下，定个时间举行结婚仪式。老王一听，说孩子你的想法太简单了，春节期间忙忙碌碌的，领结婚证、举办婚礼，时间上太仓促。即使是新事新办，也不能如此草率。在老王的劝说下，孩子打消了回家过春节的念头，说是要把年假积攒起来，等到结婚的时候时间也充足一些。

老王说，他的烦恼还是源于前几天和儿子的一场视频聊天…

和儿子视频的时候，老王问儿子，你们说打算结婚，那么婚后小雅给她父母按揭的房子有谁来还贷呢？还贷当然是小雅的事，这还有疑问吗？老王儿子大惑不解地问道。老王说，以我的想法，你们结婚之后，房贷应该由小雅的父母来偿还，毕竟最终是他们住这套房子。

儿子听老王这么一说，对老王做起了思想工作。他说老爹，你是否想多了，她父母最终住这套房子不假，但是房子最后的归属是我们。而且，我的房贷我来还，小雅父母的房贷她来还，这似乎没啥不妥。老王说孩子，你的想法太天真！你是否考虑过，你们二人一个月加起来才一万多元的收入，其中七八千元要用来还贷，剩余的吃饭和日常开销都不够。结婚后小雅有了孩子，一旦失去工作，那又是怎样的情况呢。不得不说，老王提出的这几个问题很现实。

对于老王的说辞，儿子大不以为然，他说不可否认老爹说得很在理。但是为啥不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呢，我们才三十岁，总不至于一直保持现状吧。老王说，我也年轻过，也曾豪情万丈，曾以为我的人生会有不凡的成就。我从一个普通职工，经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了单位的二把手。屁股下的椅子都没有坐热，就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变革。下岗买断工龄的时候也才三十出头，我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二十年来我努力过，拼搏过，如今五十多岁的我，依然为解决生存问题而奔波。这就是残酷的现实啊！我们力求做得更好，同时也要做好坏的打算……老王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来劝说儿子，希望他能明白一些道理。

老王的这一套在儿子面前说过好多次，虽然很烦他的说教，但是儿子还是拿出了很大的耐心。他说，老爹说的我都明白，这么多年也知道你的辛苦。但是，人与人经历和文化层次有所不同，再说了，这个时代和你们所处的时代完全不一样……算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儿子看到很难和老爹达成共识，想着改变话题。

必须要继续说下去，问题得不到解决，它就永远存在着，一味的逃避不是办法。老王一看儿子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赶紧插话说道，有些事情必须要说明白，不然的话会给将来的生活埋下隐患。特别是谈对象的过程中，必须要开诚布公地交流思想，以求得最大的共同点。

有些问题暂时搁置，随着条件的变化，解决起来或许更容易，总不能被一个问题挡住脚步止步不前吧？儿子对自己老爹的固执深感无奈，又打起了比方，南海问题涉及面那么广，都说是要搁置争议，共同开发，不就是在寻求共同点吗。两岸问题从敌对状态，经过努力才有了九二共识，实现了两岸三通。这说明随着条件的变化，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老王说儿子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南海边画圈的那位老人，在处理一些争端的时候还说过一句话。他说，‘我们这一代人缺少智慧，谈这个问题达不成一致。下一代比我们有智慧，一定会找到彼此都能接受的方法。’他的这一提法，的确为处理一些重大的、棘手的问题找到了好办法。但是，那是国家的事情，中华文明都延续了几千年，我老王才能活几十年？老王平时也很关注时事政治，对一些事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一下算是和儿子杠上了。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说服儿子，儿子说老爹，我很清楚，这个问题最终必须要面对。但是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玄乎吧！

老王说，你觉得我说的有些玄乎，我在小题大做。你想想，我们的房贷期限二十年，小雅的房贷三十年，你六十岁才能还清房贷，我能活到你六十岁吗？你这是要让我死不瞑目啊。面对老王的这番话，儿子不知如何应答，只能沉默以对。老王看到儿子不再言语，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小雅有没有说过，她爸妈将来打算要多少彩礼呢？儿子看到老爹主动转移了话题，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说小雅爸妈具体没有说过这件事，再说了，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呢。彩礼肯定不能少，我听她说过，甘南一代的惯例好像不低于十万。

老王这个暴脾气听了这话，一下子跳了起来。不可能，彩礼超过三万，免谈！又是还房贷，又是要彩礼，这样的亲事我绝对不会答应。儿子没想到刚刚转换了话题，又踩到了地雷，感到非常郁闷。他说老爹，你这样的做法，就是在有意拆散我们俩！前段时间你还说人家是个好姑娘，让我好好珍惜她，这会儿咋就变了，与感情相比，钱就那么重要吗？

老王看到儿子都三十岁的人了，居然还是这么幼稚，心头的小火苗越窜越高。他气得大声说道，钱重要不重要，你都三十岁的人了，应该有所体会。感情和钱哪个重要，我说两个都重要，没有足够的金钱来保证物质上的需求，所谓的感情都是扯淡的事……老爹，今天时间太晚，改天再聊吧。儿子一看这话不投机的局面，果断地结束了视频聊天。

老王还准备好好开导一下儿子，却不料儿子率先挂断了视频，气得他脸色发青，险些儿摔了桌上的酒瓶子。他一边喝酒，一边抽烟，还不住的唉声叹气，仿佛天要塌下来的样子。过了一会又拿起手机，准备给儿子打电话好好讨论一番，最终在媳妇的再三劝阻下才断了这个念头。

媳妇深知老王的倔脾气，犹豫再三说，老王啊，我觉得今天的事情你做得的不对，首先你的想法就是错误的。小雅父母就生了她一个孩子，那是他们唯一的依靠，孩子为父母按揭一套房子有错吗？老王见一晚上不吭声的媳妇说话了，她的意见居然和自己相左，看来必须先把枕边人的思想给转变过来，否则的话自己不成孤军奋战了。于是说，没错，婚前她给父母按揭贷款买房是正确的，但是婚后房贷必须有她父母来偿还。女人结婚后还在为娘家还贷款，自己的小日子不过了？老王媳妇不理解他的意思，她觉得这套房子最终还是老王家的财产，小雅的父母只是暂住几十年罢了。她对老王说道，怎么说是给娘家还贷款呢？他们家就小雅一个孩子，房子最终还是我们老王家的，我们不是占了很大的便宜吗？

老王听了媳妇的话，摇头叹息道，愚、真是愚不可及！看来你还是没有看到问题所在。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听我慢慢道来……

老王接下来把自己心中的想法，给媳妇详细说了一遍。他媳妇佩服的直点头，说是自己怎么就没有考虑到这些呢！媳妇说儿子的思想一时转不过弯来，也可以理解，毕竟他太年轻，想不到那么周全。再说了，现在儿子坠入情网不能自拔，和他说什么都是白搭。等平静一下再权衡利弊，相信他会有所转变的。

这件事过去的第三天，老王给儿子发信息，问他有没有时间视频说说话。儿子说他夜班回来刚刚睡醒。老王问小雅在吗。儿子说小雅出去买东西了。老王一听小雅不在家，正好可以敞开了交流，于是赶紧打通了视频。

在视频的过程中，不论老王怎么说，他儿子都觉得小雅婚后为父母偿还贷款是应该的，而且说老王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另外就是彩礼的问题，儿子说现在哪有出嫁女儿不要彩礼的呢，人家的女儿养了二十多年，容易吗？老王气得骂道，你觉得我养你很容易？难道你是喝西北风长大的？儿子觉得老爹有些胡搅蛮缠，说我是就事论事，说彩礼的事，咋就扯到了我身上。老王说，我也是就事论事，并没有跑题呀。他这一下很有耐心，生怕儿子再一次挂断视频。接着说道，你说小雅父母生她养她不容易，为他们按揭买房是应该的事。那么你呢？我再有几年就退休了，你是否考虑该给我按揭一套房子呢？

儿子说，你可以和我们住一起啊，小雅也是这样考虑的。老王说，人家女儿都能给父母按揭买房，你一个大男人还做不到这一点？为什么小雅的父母能单独住一套房子，我就要和你们挤在一起呢？再说了，你那三室两厅的房子能住下多少人，难不成还让我睡上下铺？都说是提倡男女平等、夫妻平等，处理这样的事情为啥不说平等呢？归根结底我说的意思就是，小雅和你结婚后必须有她父母来还房贷。这件事处理不好，你们的婚事我坚决不同意。

就为了这件事，你就忍心看着我们分开？从初中就是一个班的同学，我们相互都很了解，小雅真是很难得的女孩子。儿子也拿出了自己的耐心，试图用情感感化老爹。“人心隔肚皮啊！爱情落实不到柴米油盐，永远是空中楼阁……”老王运用五十年的人生智慧，全面分析，耐心劝说，“两个人一万多块钱的收入，七八千用来还贷款，你想想这种日子有多艰难？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以后一旦日子过得不好，她只会说是男人没本事，不会挣大钱。如果让一个女人那样埋怨，你的尊严何在……”

老王的再三开导下，儿子终于有了改变，老王媳妇本来也是被老王给转变过来的，这会儿也成了老王的得力助手，在一边不遗余力地煽风点火。最后他们一家达成了共识：暂时不提结婚的事；说服小雅让她爸妈承担按揭贷款的偿还事宜；新事新办，破除陈规陋习（关于彩礼的事）。

就在他们一家三口聊得起劲的时候，儿子突然挂断了视频。老王以为是儿子的手机没电，或者是网络不好所致。等了一阵，不见回拨过来，他们打过去儿子也不接电话。老王根据情况判断——肯定是儿子女朋友回来了，不方便再谈谈这方面的问题。

果不其然，第三天儿子打来电话，说是小雅已经从他的住处搬走了。其实那天他们开始视频不久，小雅就回到了家，她听到了老王一家聊天的大部分内容。小雅对老王的说法很不赞同，认为他太看重经济利益，说话做事没有人情味。并且立马逼着老王的儿子表态，拿出他自己的意见。

都怪老王儿子太投入了，根本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本来还想着慢慢和小雅沟通，这一下算是捅了马蜂窝。小雅说老王儿子的立场不坚定，天生就是妈宝男、墙头草，两天之内要是没有坚定的态度，她会立刻搬出去的。看来小雅说到做到，第三天老王儿子下班回来，才看到小雅搬走了自己所有的东西。

老王说，儿子把小雅的聊天记录转发给了他，小雅说多年来她妈妈身体一直不太好，只有爸爸一个人挣钱养家。这些年给妈妈看病，又要供小雅上学，根本没有能力负担房子的按揭贷款。再加上妈妈没有缴养老保险，将来爸爸的退休金也只够两人的生活，让他们还贷款没有一点可能。

小雅在聊天信息中说，自己曾经天真的以为，在真爱面前一切困难都会克服，一切问题都不成问题。原来上年纪的人心中的世界居然如此复杂，只盯着眼前的利益，根本没有放眼未来的眼光。小雅说她爱自己的爸爸妈妈，也必将一样对待自己未来的公公婆婆，她有信心以自己的能力把未来的日子过好。

小雅表明了自己对这份感情的极度珍惜，也为老王的儿子听从家长之言，改变自己的态度而恼火，言下之意有错付真情的悔恨。老王的儿子心情也差到了极点，他对小雅用情至深，两人走到这一步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看了小雅的聊天记录，更加坚定了老王阻止这桩婚姻的想法。他认为自己家的条件已经够差了，想不到小雅家又是这样的状况。小雅父母没有能力偿还按揭贷款，没有养老保险，多年来身体不好，儿子背上如此沉重的负担，将来怎么能有好日子过呢？所以说，长疼不如短疼，早一点了断，免得彼此受伤太深。

老王征求我的意见，他说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会怎么去处理。这个问题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刚开始我非常不认同他的观点，觉得他重钱不重情，为了一个房贷的事，居然想着要把一对有情人给拆散，心里有些瞧不起他。通过后来他的各种分析，我逐渐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不得不说老王考虑问题的远见。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是谁能指责一个做父亲的为自己儿子未来的担忧呢！我也在想：我儿子将来有了女朋友，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我有这个魄力去阻止他们吗？

我跟老王说，在这件事你做的太武断，还没有见过亲家的面，也不知道他们是啥想法。也许小雅只是她个人的打算，完全没有跟父母商量过。说不定她的父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也希望孩子过得好一点，他们也有自己的打算……

老王走的时候眉头舒展了许多，我知道他这番诉说，只是为了释放一下情绪，原本就没有指望我能拿出什么好主意。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处事的方式不同，必然有不同的结果。

都期望着心想事成，万事如意，但是人的一生哪有一帆风顺，老王的烦恼应该不是个例。我一直想着老王的那句话：这样的事如果摊在你头上，你会怎样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