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瓜,新鲜黄瓜,便宜喽,便宜啦,一斤两块五。"
路过卖菜的摊位,一位中年妇女扯着嗓子,嘶哑的声音像敲打破锣,干裂、冒着烟的声音并非动听,但能直入我心,两块五,这个数字,够刺激!
如今,虽然两块五就是一斤黄瓜,但在我的童年,一斤黄瓜的价格就是我的尊严与无奈。
家中兄弟姐妹四人,等到我上学的时候,四人均需交纳学费,父母认为家里的大孩子,面皮薄,便依着从大到小的顺序交学费,我是家中最小的一个,自然就排到了最后,可每次轮到我的时候,就没有学费了。
每每到这个时候,我总会嘟起嘴,赖着不去上学,父母总会不厌其烦的说着很熟悉的话,如同演员的台词:"不会少学费的,跟老师说一声,暂缓几日,凑齐了就交过去。"
学还是要上的。
我极不情愿地背起书包向学校走去,路过那片麦地,麦苗刚刚发芽,绿油油的,麦田上空有云雀在飞翔,可我的心情没有天空晴朗。作为家里最小的一个,衣服是捡剩下的,宽宽绰绰的旧衣裳,风在身体和衣服之间游走,吃也没有得到任何优厚的待遇,如今上学也成了欠学费的人。
那时,我开始有些厌恶自己的排行了。
到了学校,看着同学们排着队,争先恐后地给老师交学费,包括那个鼻涕虫黄二牛也能交得起学费,鼻子上还留着因为没完成作业,老师刮鼻子留下的痕迹,我虽然学习第一,但此时,交完学费的他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我就坐在座位上,不敢看排着的队伍,更不敢看老师的眼睛,但我能感觉到黄二牛的眼神,钱这玩意,总会在人类产生狗眼看人低的效果,我便是其中的一个受害者。
收完学费,老师走到跟前,问:"育新,你的学费呢?"所有同学的目光集中到我的身上,炙烤、灼烧的感觉。"嗯呢,嗯呢,我爹说缓两天就送来。"
"轰"教室里如同炸了锅,老师平举着手,手心向下,食指和中指优雅地向下按按,把声音按没了,教室里很安静,我坐在那,如坐针毡,后背发热,如芒在背,老师说了些什么,仿佛很遥远,只看见他嘴唇在动,说什么,听不见了。
一天了,上了什么课,早已忘了,只记得老师跟我要学费的场景。
下课,我坐在座位上,口渴的厉害,没有任何别的感觉,就那样,在同学指指点点中枯坐着,不交学费,整天蹭课,不知羞!
那时,我想象不到如今的大学,蹭课是对好学的褒奖,对我而言,蹭课,就是贫穷,就是交不起学费,就是不知羞耻。
回到家,书包一扔,伏在炕上嚎啕大哭,泪水如河。父母爱莫能助,贫穷限制了爱的表达。
整整一周,大家渐渐对交不起学费的我淡忘了,我才进入正常的学习生活。
到了月底,老师又问我,何时交学费,我说:"马上。"便灰溜溜地走了。父母亦因两块五角钱张嘴拌牙,费了不少的唾沫星子,也没借到两块五。老师的问又勾起了同学的鄙视。
每月一次的追索,每月一段时间的嘲笑,固定时间的羞辱令人成长。拖了快一学期,都到期末考试了,父亲终于将凑够的两块五交到了我的手上,继而,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两块五郑重地递交给老师。
期末考试,我又考了个全班第一。
在同学羡慕的目光里,我心里还是没底,明年的两块五父亲还没找到出处呢。
两块五,如今,只是一斤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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