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你君醒来时,感到后背有些凉意,撇过头去看,老猫寂寥地蹲坐窗台上,被清冷的月光镂成一片黑猫的剪纸。老猫也偏过头来,乌漆抹黑里看不清神情,迷你君几欲呵出的哈欠不禁被压了回去。
摊在窗台上白布一样的月光,一块边角铺到了迷你君躺着的地方。后背微凉的感觉就是因为月光啊,迷你君这样想着。李也君也醒了,抹了一道眼睛,朝迷你君躺着的地方看了过来,黑暗里,眼神忽而雀跃迸发,随口说到:“又是一个月光落在书桌上的夜晚啊。”
迷你君摁亮电灯,流水带走积水一般把书桌上的月光冲淡了,显露出厚厚一沓A4稿纸、一支藏青色短粗钢笔、一只瓷青摆件小脑虎,还有几包贵贱不一的烟草。迷你君把茶缸推到李也君面前,揭掉盖儿,“李也君,拟好的题目也已经晾了一整天了,今晚可以起头了么?”
李也君端坐起来,啜一口褐色酽茶漱了漱口,吞了下去。只手扫开站在书桌上的迷你君,目光就凝在上午慎重写下标题的那页纸上。
诺玛阿美——纸上写着这样的四个字。
被扫倒在角落的迷你君回过神来,起身正要发作,只见李也君已经挥笔疾书起来。灯光下,那头凌乱的长发里偶有几根支楞楞地显着银白色,李也君静默如迷,唯有握笔的手不断向右拖去,折回又拖去;笔尖下,墨迹没干时闪烁的光芒曳尾拖出了一行行不断延长的句子。迷你君不禁着迷,轻声地读了出来
——六月末的一天傍晚,南方标志性的雨云翻过分水岭向渡口袭来,片刻之后,雨声的喧哗就盖住了这个小镇上所有的声音。在这片哗啦哗啦声中,艾波爷爷惊愕地闭上了双眼,从此结束了他漫长的迁徙的一生。像他的民族曾经历的那样,终于在红河水岸的这片土地,回归了他的诺玛阿美。
……
2
迷你君是李也君书桌上的一只小精灵,似乎从李也君摊开稿纸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起,迷你君就一直待在这里。
李也君想不明白的是,迷你君的触角,就是他用来探知外界信息的器官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迷你君几乎没离开过书桌,却一五一十地了解李也君生活的这个世界?
“喂迷你君,今天我们要去太湖玩,给你准备了一个超级豪华迷你包厢。”
李也君向迷你君颠着墨水瓶的壳子,逗他。
“不去不去。”
迷你君一副别打扰老僧入定的神情,习惯性拒绝李也君的邀请。
“你也得偶尔出去看看的,世界这么大。”
“就是因为世界太大了,我怎么也看不到头,才没有闲暇陪你去看这一小方天地的啊。”
“莫名其妙!”
“无知的人类。”
眼见日常互呛就要上演,小脑虎一个激灵跃到两人中间,用他没有分出五官的圆滑的大脸,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做出居中调停的模样。是所谓萌化了。
小脑虎是李也君书桌上的摆件,来自一个身材、思想、情感都同样丰满的女生的临别赠礼。临别赠礼不是说的那种分手快乐啦。而是,好比两条孤独的河流,在生活的平地上碰头,结伴行了一些日子,一些温暖的情愫在彼此心里缱绻,而后因为各自的方向不得不分开时,表达的一种惋惜、念想。小脑虎既不会讲话,摆在书桌上做镇纸还嫌轻了压不住,实际的作用并不大。除了偶尔寄托李也君缥缈的情思、做他单人旅途的旅伴外,就是在书桌上卖萌了。
迷你君伸手揽住小脑虎的大脸,把自己月光一样的脸儿贴上去,表达他对他的理解。继而攀上摞着还没看完的书堆上,将视线与李也君持平,正色道:
这个世界并不是像你们人类以为的那样个体为单位存在的,宇宙是一个物质性没有区分的整体,除了灵魂,一切都在参与宇宙自循环的转换。只不过人类的感知能力有限,虽然是这个机制里的一分子,却不能感知。对我来说,身临其境地入感受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没有意义的…
“不去就不去,要你瞎扯。”
李也君没好气地打断了迷你君的宏论,两指头夹住小脑虎给掉了个头朝向自己,不去听迷你君的议论。
迷你君错愕片刻有余,重新回到书桌上自己的角落。自己意犹未尽的话头,对牛弹琴了半响突然收住,心里多少埋怨李也君。
正闭着眼睛平静心思,却听到李也君悲哀地问了一句话:
“那,你说,我的写作,有意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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