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刺杀公子
天的那一边还是天,海的那一边依然是海。天是如此的辽阔,海是如此的博大,谁也不晓得天与海在何处连为一体。清晨微曦,薄雾弥漫升腾,笼盖着这一处东海之滨的孤岛。这本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岛,海鸟低飞,捕食着鱼儿,四周林木茂盛,密林掩映之下有一间简陋无比的小木屋,一位年轻的公子行走在海边的沙地上。
海风吹拂着他的裳衣,呼拉拉作响,也吹拂着他的思绪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夜里。他本是晋国的贵介公子,出公的幼弟,可自从那晚宫变之后便跟随哥哥逃出了国都。一路仓皇奔逃,一路风餐露宿,吃尽了无数的苦头,尝遍了世间的冷暖,看惯了世人的清白眼。齐国的国君信誓旦旦说要替君兄讨回公道,派大军送兄长回国的,天真的兄长便将他留在了齐国为质。当时的次卿赵无恤答应作为内应,君兄便奔波在齐鲁两国想借兵回国杀掉智伯,可没多久这一切都成了泡影,如海边的泡沫一般被浪打风吹去。
繁华如斯的临淄宫殿,尊贵无比的相国府邸,无论在何处自己都被奉为上宾,接着秦国赵封也来找自己,东西两大国都一致拥戴自己继承晋国国君的位子,以图同公孙骄相抗衡。那是个年轻的时节,是个容易冲动的时节,为了达成目的他不惜割取城池取悦秦齐两国,只要能回到晋国一切都好,谁曾想齐相田盘孟津行刺的计划失败了,公孙骄顺利回国继承了君位。
齐国人真是反复无常啊,听到公孙骄击败智伯回到绛都的消息后就将自己流放到这东海之滨的荒岛上来,任自己自生自灭。世人都知晓公孙骄根本没有资格继任国君,可却没有人会为了正统名分不求回报地付出,在他们眼里只有利益才是第一位的,这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这是一个强者为尊的时代。
公子庆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他不想在这荒岛上慢慢老去,他不想过这种无人问津的流亡生涯,他想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渴望着有一天自己能高高在上、俾睨天下,想要谁生谁便生,想要谁死谁便死,想要谁生死不如谁就得生死不如。权力是一剂毒药,一旦食髓知味便一日不可缺,这种毒早已渗入到公子庆的骨髓深处,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会牢牢抓住,希望藉此改变命运。
孤岛的独处生活让公子庆变得愈发的偏执,他生来就是天潢贵胄,生来就不需亲力亲为,虽然现在他生存的能力早已不同往日,可他依然想摆脱这种生活。三天前在海边捕鱼的公子庆收到了晋国元帅赵无恤的信,赵家会在今日派人来接他回国,只要除掉公孙骄之后这国君之位便是他的。他欲喜欲狂情难自已,扔掉鱼叉来不及脱掉衣衫便躺在海中随风漂浮,不论漂到哪里浮到何处他都将是晋国未来主人,这种感觉简直太爽了!正义虽然来的迟些却仍然是正义,礼法虽然维护的有些晚可依然是礼法,整个晋国也只有赵家才是匡扶社稷的良臣,忠臣良将虽少,有二三子相伴也足矣!
今日公子庆起得格外地早,一个人首次观赏海边的日出,只见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喷薄欲出,四周的薄雾一点点被驱散,晋国朝堂上那些跳梁小丑般的公孙骄近臣们早晚也会同这薄雾一般被自己驱除地一干二净。目及之处,出现一处黑点,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不多时一艘装备齐全的大船行至海滩边,船上一杆书有赵字的大旗迎风而立。船上的水手们熟练地收帆抛锚,船舱内甲士一字儿排开,一员威风凛凛的猛将迈着方步走下船来。
公子庆心道赵家的船可真快,这还没到时辰便到了,怎能不叫自己喜出望外,因此遂上前道:“将军舟车劳顿,不远千里到齐国迎本公子归国,实在是可喜可贺,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末将祁寒,奉家主之命来齐国迎接公子大驾,再辛苦也是分内之事,只怕贱名有污公子之耳!”祁寒身为镇南军都尉,接到国君密令之后忙星夜兼程,借道燕国从海上寻到此岛,生怕误了国君大事,不过看来赵无恤的人还没有将公子庆接走,今日这功劳铁定是归自己了,虽然他极为不喜公子庆为人,可尊卑有别还是屈身行礼。
“祁将军不必多礼,这海岛物资匮乏本公子还愁没有东西犒赏你们呢!”公子庆好不容易等到了救兵了礼数上自然不敢怠慢,顺手拿起一条小鱼笑道,“这尾小鱼就赏给祁将军了,等大事可谐之日将军凭此鱼为信物来本公子定会封你一座城池的。”
祁寒起身接过小鱼,心中却道纨绔子弟就是如此不知轻重,公子庆果然是滥封滥赏之徒,晋国要是到他手中不知要割让给赵无恤和齐国多少城池,自己本身就是落魄公族,深知分封之害,城池若是被封完公室还能拿什么来约束世家,不过毕竟公子庆是先君出公的幼弟,他若卖国自己也得确定了才动手,因此他便寒暄道:“家主来前交代过末将,此次行动齐国国君和相国都为我们大开方便之门,不知公子如何酬谢家主和齐国?”
“赵元帅很是心急啊,本公子说过的话能不作数嘛,刚流亡之时我就说好了给赵家十城,齐国相国田盘十五城,只不过那次行动是齐国人主导的故而有些委屈了赵元帅。今次本公子得以回国自然是赵元帅出力最多,赵家自然应拿大头,田相国嘛拿小头就行,而且十五城可任由赵家来挑,本公子无不应允。”公子庆心道晋国公室向来与世家共同把持国政,这是文公以来便定下的国策,对待世家不能太过小气,既然有求于人自然要大方一些,区区十五城赏了赵无恤还可以再到周边小国去赚来嘛,至少郑、卫二国不就是两块任人宰割的大肥肉嘛,若不是我大晋庇护着这两个同姓国它们早就被齐、楚两国吞并了,也该让他们吐点血了。
虽然祁寒早就知道公子庆卖国,喜欢用土地换取地位,可自己确认之后还是有些不相信,整整二十五座城池啊,那些可都是君上带着自己一干将士一刀一枪拼出来的,给了赵家日后还有可能收回来,可是给齐国的什么时候才能要得回呢,祖祖辈辈从戎狄手中流血牺牲换回的国土就被公子庆这个纨绔子弟给“大方”地送人了,天底下还有比他更昏聩的人嘛。可这些情绪祁寒都只能收敛起来,因此他扶着纨绔子弟的手道:“家主定会感恩戴德,全力辅佐公子。属下恭请公子上船,早日回国继承大统,国人们早就盼着公子回去了!”
公子庆心道这赵元帅的家臣就是会说话,国人不就是些平民百姓嘛,他们什么时候左右过朝局,要想坐稳国君之位一来得靠世家支持,二来得靠友邦分忧,不过这么说还是挺顺耳的,这样显得自己深受欢迎啊,他欣慰地快步走上船去,沐浴着海风,说不出的快意。
水手们收锚扬帆,开船起航,大船缓缓而行,离开了小岛。行至不远公子庆饶有兴趣地同祁寒闲聊着晋国的往事,十分的健谈,也许是他在孤岛待久了才变得如此喜欢与下人们交谈吧,祁寒顿时想起自己当侍卫时这个纨绔往往看都不看兄弟们一眼,即便是看了那也是鞭笞打骂,公子庆从来就不是什么善主,自己还奢望着他会有所改观。
“真想不到现在我们晋国的船速居然如此之快,简直跟越国的艨艟斗舰不相上下了,两年未归国这变化可真大啊,本公子可真是有些迫不及待呢!”公子庆心道如此一来大军一日便可到郑国,最多两日便能攻到卫国国都帝丘,当一个天下布武的霸主国国君实在是快意啊,接着他好似想起来什么遂悉心问道,“祁将军,本公子记得在前朝我大晋好像有一位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的祁黄羊祁老大夫,算来好像也是公族之人,不知祁将军与祁老大夫可有关联?”
“黄羊大夫正是属下的先祖,历任四朝,还当过我们晋国的公族大夫,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属下才投靠了赵氏。”祁寒心道要不是君上我们这些落魄公族会永远落魄下去,自己今日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却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报君上知遇之恩,而是为了国家社稷长治久安着想。
“将军既然是黄羊大夫的后人,那和本公子就是一家人了,回国之后你拿着鱼来找我,到时候我把祁县封给你,如此一来只怕会传下一段君臣佳话,恐怕要比文公封绵上之田给介子推还要知名呢!”公子庆阳光的脸上露出阳光般的笑容,他虽然喜好权力,却更为好名,不过只要有了权力一切好名声都有了,没有权力自己便永远是一个可怜的流亡质子,根本没有资格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祁寒亮出自己手中的长戟,指着对公子庆解说道:“公子请看,这柄就是当年黄羊大夫留下来的长戟,据说公族之中若有不肖之徒先祖便可就地将其诛杀!”
公子庆丝毫没有意料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天真地抚摸着那坑坑洼洼的长戟,不由得夸赞道:“看来是有些年头了,真是传家之宝啊!”
待公子庆前身正对着长戟之时祁寒突然左臂掣动,往前猛地一刺,戟头直接没入了公子庆的身体,一腔好名慕利的血流了出来。公子庆身体吃痛,却不甘心地看着眼前的同族之人,不解地问道:“赵元帅为什么派你杀我?为什么?”
“我根本就不是赵无恤的人,而是君上手下的镇南军都尉,君上天命所归公子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了,晋国国君只能在君上这一脉传下去。你现在只不过是普通公族罢了,一个卖国求荣的公族人人得而诛之,何况你一人死于先祖长戟之下总好得过晋国千万人头落地!”祁寒用力一绞,厌恶地说道。
公子庆心窝被刺中,脸色顿时煞白,立足不稳,遂仰面栽去,倒毙于大海之中,海里的鲨鱼闻到血腥,忙上前大快朵颐一番,公子庆的尸体都没能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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