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和阿猫的故事（上）

班长和阿猫的故事很长！

从初一开始同班，高中同班，又来到了同一所大学读书，班长和阿猫可谓两小无猜，竹马竹马。

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据说有上级领导一拍脑袋，搞个实验班，看看年少的花骨朵儿能结出什么不同寻常的果子，于是，一百名少男少女，从几十所小学汇集到了那所中学：XX第十一中。

班长和阿猫也在其中。

班长个矮，阿猫更矮，不到一米四的样子， 脸都没长开，围上围巾，小脸儿就不见了。

（谁能想到啊，上了高中，阿猫就像浇了大粪的玉米杆子，蹭蹭地长个，迅速超过了班长，朝着一米八逼近。这人比人气死人呐！）

十三四岁的年龄，那真是少男少女啊。

男生竟然有尿床的。

班长问：“阿猫，有人尿床？”

阿猫说：“我不尿， 谁愿尿谁尿！”

有个性，班长想。

开学后第一个周五的晚上，熄灯睡觉！第二天就可以回家了，宿舍里突然有了啜泣声，花骨朵们想家啊。

声音渐大，越来越多的孩子加入了抑扬顿挫的哭泣交响乐中。

班长看了看阿猫，“这么多人在哭？”

阿猫说：“我不哭，明天见到爹妈再哭。”

好样的，阿猫。

班长和阿猫人生的交集从此开始了，于是有了班长和阿猫许许多多的故事。

班长和阿猫有很多共同点，比如长的吧，两人眼睛都小，阿猫笑起来眼睛就没了； 班长不笑，你找他的眼睛也困难。

比如两人都喜欢吃肉，不管是肥的瘦的，大块朵颐是最幸福的事情；世上爹娘最亲，见到肉就忘了爹娘！没法子，从小营养不足害的啊。

再比如两人的智商，不好不坏，不高不低，刚好够用，都连滚带爬地进了大学的门。

班长和阿猫也有许多不同点。

比如阿猫又高又瘦，班长又矮又瘦；

阿猫白白净净，班长黑；

班长一口氟斑牙，出生那旮旯水质含氟奇高；阿猫家那地方，地下水是甜的，阿猫一口白牙，一张口晃眼，所以阿猫爱笑，一说话就大笑，以便让雪白的牙齿彻底展现。

班长羡慕得直流口水（这么白的牙是要经常张大嘴晾晾，透透气，容易捂黄）。

比如吃饭，阿猫喜欢喝菜汤，班长只喜欢喝水。阿猫说，营养和滋味都在汤里。班长佩服，一点油星都不浪费！阿猫将来是过日子的好手。

再比如，班长脸上没肉，皮下面是骨头，喜怒哀乐表达不出来，面无表情，平淡无趣，像白开水，用很多女生的话讲，冷，真冷。

（冤枉啊！班长心里对同学，尤其是女生，是春天般的温暖——这一点不比狐狸差，纵然心有万般柔情，脸上无法表达啊。）。

阿猫则完全相反，人聪明，长得也精灵，一副聪明伶俐模样，表情丰富，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透着机灵劲儿。

班长因祸得福，看起来木讷老实。这么说吧，班长说假话大家也信是真的，阿猫讲真话，重复三遍，人家也怀疑。

有真事为证。

大学暑假，两人相约到同学阿狗家玩。三人见面，亲啊，你一句，我一句，聊个不停。

阿狗爸爸妈妈是好客之人，一看儿子同学来了，就在厨房忙开了，炒的炒，拌的拌，一会功夫，一桌就张罗好了。有热有凉，有荤有素。

酒拿上来了。

阿猫说，“酒量不行，算了吧。”

“同学见面，不整两盅咋行。对吧，班长？”阿狗爸坚持着。

“好吧，”班长说，“那就少喝点儿。”

对吃喝，班长一向很实在，来者不拒。

好肉好菜好酒，四人喝开了。

阿狗娘在一旁笑咪咪地看着，一会上菜，一会端茶。

阿狗爸热情啊，不停劝酒。

几杯酒下肚，阿猫和班长开始面红耳赤，舌根发僵。

班长说：“大叔，我…不行了，再喝…就要醉了。”

“嗯，看班长差不多了，喝好就行，多吃点菜。”

“大叔，我也…不行了，再喝…，真要…醉了。”阿猫说。

“那能呢，一看你就不止这点酒量。” 阿狗爸说。

“您…看， 我…这脸，红…红的…”

“喝酒红脸的人酒量大，来，满上。”

推推让让，阿猫伶牙俐齿的功夫全失。

于是，班长换喝茶，阿猫继续喝酒。

不一会，阿猫上茅房都找不着地方。

酒饱饭足，班长阿猫与阿狗一家依依不舍挥手作别。

阿猫骑在车上摇摇晃晃：“班长，这…人和人…咋就…这么…不一样呢。你说…喝够…人家相信，我说…喝够…人家…不信。”

“木办法，谁让你长副聪明伶俐的模样，太聪明了，以后藏着点用吧。”

阿猫为此事耿耿于怀了好一阵子。

这世界上最苦恼的是不够聪明， 这世界上最最苦恼的是太聪明了不容易把握。

班长和阿猫不仅是学习上挚友，酒桌上酒友，也是浪迹街头，经历大风大浪的战友。

话说大学时有一周末，两人到济南的西市场去逛逛，买点新鲜玩意。

这西市场是济南有名的批发市场，商家多，物品齐全，琳琅满目。

这人也真多，熙熙攘攘。

班长和阿猫转来转去，来到一个大妈的摊前，一堆表，各式各样，五颜六色。两人研究上了，一会拿这块看看，一会拿那块看看。刚想离开，大妈不干了，露出了凶神恶煞的一面：

“你俩是故意捣蛋的啊，在这鼓捣半天了不买就溜？”

“不是…, 想，想买…”

“想买就掏钱！”大妈咄咄逼人。

“不是…，再转转。”

“ 还是不想买！不买问这么多干嘛？不是故意捣蛋是啥？ ”一边喊着，一把揪住了班长的上衣。 “你俩不能走，跟我到市场治安办公室去！”

班长和阿猫傻眼了。以前没遇到过这阵势啊。

周围人的眼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班长感觉真像是做了贼！

被大妈揪着衣服，班长和阿猫木有法子，只好乖乖地跟着大妈走。

班长边走边琢磨，这进了治安办，能有好果子吃吗？ 他们肯定认识啊，要么是沆瀣一气，大妈讹人，治安员拿提成。

这罚钱事小，再给扣个扰乱社会主义市场秩序，破坏经济繁荣的罪名关两天，闹到学校里去，这事儿可就大了啊。

决不能这样束手就擒！没有半点犹豫，班长下了决心……。

大妈揪着班长衣服，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地走着。

班长悄悄瞟了阿猫一眼，两双小眼睛相对的一瞬间——虽然隔着厚厚的镜片，阿猫就确切无误地捕捉到了班长的意思。

班长猛地推开了大妈紧握的手，两人撒腿就跑。

不怕鬼一样的对手，只要有神一样的队友，阿猫冲啊！

班长撒开脚丫子，百米速度全力冲刺…！

一眨眼功夫过了几条街，确认无人追上来，班长停下了。

这速度，班长对自己的表现相当满意。若是后面追着个凶恶的大妈，班长当年也可以跟校体育明星阿涛一样创出百米记录。

班长扭头，阿猫呢？

糟了！

班长突然意识到阿猫百米速度差那么一点啊，莫非给逮住了？

班长浑身冷汗直冒。

班长原地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回去吧，势单力薄，恐又落虎口，非但救不了阿猫，自己也搭进去了。

还是回校搬救兵吧, 找两个同学过来壮胆。

那时没有手机，也没有出租车啊！班长只好坐上公交车。

（这科技和经济不发达，关键时刻急死人呐！）

这一来一去路上两个小时啊。

班长心急如焚，阿猫那豆芽菜的身板，能受得了大妈和保安的铁拳嘛。

一时间，班长脑海中闪过了渣滓洞，老虎凳，辣椒水！

班长似乎看见了血从阿猫的脸上流了下来……，似乎听到了不堪入耳的惨叫声……

阿猫啊，考验你的时候到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天预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阿猫，恭喜你，过了这道坎，你就化蛹成蝶，脱胎换骨，成为勇敢、坚强、勇猛无比的男子汉了。

班长心里七上八下，胡思乱想。

终于，快到西市场了。

阿猫，挺住，我救你来了！

班长跟两个哥们交代，如此这般这般这么办……

进了市场，三人悄悄地靠近了治安办公室。往里一瞅，一胖一瘦两个保安员懒散地坐在那，读着报纸。现场安静，没有打斗的痕迹。

班长挺挺胸，壮壮胆，轻轻敲下门：“您好！ 打搅二位！我们是某某大学学生，来做个社会调研，你们可方便啊？”

“没关系，没关系，欢迎！”胖子立刻满脸笑容，“来，请坐！”

“你们市场很繁荣啊。”班长装模作样。

“是啊，我们这个市场占地面积大，有数万平方米，几百个摊位，想买啥都有。”保安员自豪地介绍。

“治安情况怎样啊？ 有没有客户纠纷啊？小偷什么的。”班长心急火燎，直奔主题。

“纠纷不多，若有小偷嘛，我这位小弟是退伍军人，特种兵，一巴掌下去劈断三块砖！”胖子朝瘦子一指。

瘦子连忙站起来，用力握拳一晃，胳膊上青筋暴起！

班长倒吸一口冷气。

阿猫要是落在他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今天周末人很多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啊？”班长着急地问。

“没有，今天没人报告。”胖子很肯定。

“治安处只有你们一所吗？”

“对，整个市场只有这一所。”

“调研完毕，谢谢了，耽误你们时间了。”班长连忙撤退。

“别客气，不碍事！ 这么快就走了？……。” 胖子意犹未尽，接受采访的劲头刚开始。

“下次啊，谢谢，再见。”

外面，蓝天白云，阳光灿烂。班长长出一口气，欧耶，阿猫没事！

（也有一点小失落，阿猫白白损失了一次经受磨练的好机会。）

班长急急忙忙往学校赶，一定要确认阿猫无恙才放心啊。

来到阿猫的宿舍，阿猫悠闲地斜躺在床上，旁边桌上是一杯茉莉花茶，香气四溢。

阿猫手里拿着那本爱不释手的书《今天你一见钟情了吗》，津津有味地读着…

阿猫呀，真淡定啊。今天没一见钟情，差点一见没命啊！

“班长，你跑得那么快，咋才回来呀？”阿猫看见班长满头大汗，赶忙从一见钟情的美好场景中回来。

“找你去了啊，”班长还在气喘吁吁，“你跑哪去了，吓死我了。”

“见你往西跑，我就往东跑了。分头行动让敌人顾此失彼，谁也逮不着。” 阿猫得意地笑着，一口白牙。

厉害呀阿猫，这聪明真不是教的，天生的啊，班长打心底里佩服。

瞧，班长和阿猫的革命友谊差一点就是鲜血浇灌而成的。

但这件事也给两人留下了后遗症，不管多么活蹦乱跳，一进商场就头晕目眩，浑身发软！特别是一见卖东西的大妈，打老远腿肚子就开始发抖。

阿燕啊，阿猫不愿陪你逛街，不是懒，也不是忘了要时时刻刻陪伴在你左右的誓言，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啊！ 怪就怪班长吧，都是班长当年害他落下这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