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总说,人倥偬一生,不过黄粱一梦。
师父说这句话的时候,总是轻轻抚摸着那把一直带在身上的古琴。
我生于战乱年代,与父母在乱世中失散,师父好心,将我带在身边,待我如自己的儿女。
我与师父一路颠沛流离,终究是等到了前朝易主,江山得了一个贤明的君王,天下得以太平。我与师父就在一个城市落脚,开了一个琴行维持生计。
我曾问师父,为何在战乱之中,也没有将琴丢下。师父笑笑说:“这琴可是师父的命根子,丢了师父都不能丢它。”
师父一手造琴的手艺天下无双,他造的琴音色圆润,层次丰富,轻轻一拨竟有天籁之感。我便是从小跟着师父学这技艺。现在天下太平了,我便更加用心的学了。
学造琴之余,师父还教我乐理、诗书,所以我便是周围名气响亮的“才子”。
战乱之后,整个社会百废待兴,王朝大兴文风,文人雅士一时风头无两,此期间也涌现了许多大家,作词吟诗,谱曲作乐,各显才华。
我们琴行也收这股风气影响,生意一直都不错。
“号钟,关了门吧,今日就到这里。”我与父母失散时,并未记得自己的名字,师父就给我取了一个。
“可是天色还早,就关门了吗?”我微微一愣,问道。
“嗯,你进来,为师有话要说。”师父点了点头,走进了里间。
我闻言,将大门关上,跟着师父走了进去。
只见师父端正的坐好,面前摆放着那把从不离身的古琴。师父注视着古琴,目光如水。
“当今四艺,以琴为首,你可知为何?”
我挠了挠头,说道:“不知,还请师傅赐教。”
“所谓,以琴燮阴阳,以棋定时局,以书布政令,以画写舆图。”顿了顿,师父继续说道:“天下阴阳都要用琴来调和,循世间规律,以燮阴阳。”
“琴有着不可思议的伟力,今日我便传你琴家真传,你可愿意?”师父头也不抬,只管抚琴。
我眨巴一下眼睛,说道:“师父要教什么,我便学什么。”
师父闻言轻轻一笑,说道:“从今以后不用开琴行了,你便专心学这琴中大道。”
闻言,我深吸一口气,坚定的点了点头。
此后,洛城的那家小琴行便再也没有开门,只是时不时从里面会穿出来寥寥琴音。
“自古以来,乐律都有着大作用,可鼓舞士气,可扰乱军心。可抒发心中悲愤,也可抒发心中豪情,其作用,不一而足。”
“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琴也是一个道理,你须得谨记,不可有害人之心!”师父严厉的说道:“琴家真理若是被歹人学去,必将天下大乱,谨记!谨记!”
我用力的点点头,说道:“一定不忘师父教诲!”
此后几年如一日,我一直跟着师父学习琴家大道,学习乐律。日复一日,琴技渐长。
“当当当…”我用手将琴弦抚平,将余音抹去。师父站在那里,点头笑道:“不错,一曲阳春白雪已经有了新生的味道。有余音绕梁之意,不错,不错。”
“嘿嘿,还是师父教的好。”我嘿嘿笑道。
与师父说笑了一会,师父却是收起了笑容,坐在我面前,仔细的打量着我。
我被盯的浑身不自在,说道:“师父,看什么呢。”
师父没有答话,只是微微一叹,过了一会,才轻轻说道:“号钟,你学艺有成为师已经没有什么能教你了。”
我心中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为师还有一件未完成的事,如今天下太平,是时候去做了。”师父看着我的眼睛说道:“为师想出去走走。这琴行这些年的收入够你吃喝了,我走之后把琴行变卖了,去看看这大好的河山吧!”
我被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嗫喏着,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可…可是师父,我能去哪里呀….”
“你跟着我以来,要么是在乱世流离,要么就是在琴行半步不出,这天下你都还没看过,是学不好乐律的。”师父叹了一口气,说道:“为师顺便也去完成未竟之事。”
“意思是说,您要离开我吗?”我已经带了哭腔。
“号钟,你是为师这辈子最亲的人,我自然也舍不得你,可是为师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那您给我说说,必须要做的事情是什么?”我倔强的看着师父,问道。
“号钟,可还记得为师给你说的,以琴燮阴阳?”
“记得。”我点了点头,有点不解。
“这是琴家逃不开的命运…号钟,我希望你能打破命运…”师父少见的悲伤起来,“为师要去为天下搏得五十年太平!”
“为天下搏五十年太平?现在战乱已过,百姓安居乐业,江山有贤明君主,哪里来的不太平?!”我质问着师父。
“表面平静,实则波涛汹涌,这江山社稷,只怕是危在旦夕。”师父认真的说道,“江山由恶人做主,迟早打乱,现在不过是风雨欲来而已。”
“号钟,我走之后你往南方走,远离朝都,不久之后就会烽烟四起,乱世将临。”
看着师父眼中认真的神色,我动摇了,师父从来没有信口开河,我开口道:“那我何时在何地再见到您?”
师父只是微微一声叹息,转过身去,轻声说道:“人倥偬一生,不过黄粱一梦啊……”
2.
师父离去时,只是随手拿了一把素琴。我在琴行里,用师父的那把古琴,弹起送别曲。
师父离去后,我并未变卖琴行,只是将大门锁死,背着两把琴走了。
师父一路北上,我一路南下。
师父离去时对我说,去一个叫做黎城的地方安顿下来,以后安安稳稳的生活,别忘了琴家的教诲便是。
常年都与师父在一起,如今师父离去,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迷茫。
不知走了多少日子,经过了多少城市,我听到了来自遥远的都城的消息。
人们都在谈论着,说当今圣上下旨,大兴文风,朝廷广招天下有才之士,琴棋书画皆可入宫。只要在都城通过考核,便是宫廷御用的文官了。
我听闻,心思不禁动了起来,师父应该也是前往帝都,难道是奔着这个去的?
“师父自然是有事要做,他让我南下肯定没错。”摇了摇头,甩出杂念,继续赶路。
不多时,我就到了前面的一座城市。我打算就在那里赚点盘缠再走。
我并没有从琴行拿出多少钱,一路上靠着给人谱曲看琴赚点盘缠。久而久之,竟然也有了点名声。
我把琴放下来,将师父的琴放在背后,将我自己做的琴拿出来摆好,准备弹上一曲。
看着繁华的街道,嘈杂的闹市,只有我是孤身一人……
“唉…天下没有不善的宴席啊。”说罢,我双手放在琴上,委婉的琴声渐渐的传出闹市。我是越弹越尽兴,不知不觉中,周围已经围了好多人。
一曲奏罢。我将琴收起来,打算拿出早已写好的“看琴”的纸板。
“好曲!先生可否告知此曲叫做什么?是何人所作?”一个爽朗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只见一个玉衣白冠的翩翩君子走了出来,面带笑意看着我。
我轻轻一笑,说到:“此曲是思念家师所作,名唤《洛城别》,作曲人正是不才,区区在下。”
“先生真乃大才也!”来人抚掌赞叹道,“今日有幸得见先生,不知可否赏光,到在下府邸一叙?”
“都说伯牙要遇子期,先生如此看得起在下,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还请先生带路。”我收起琴,对他说道。
“我名叫学无涯,先生呢?”学有涯在前面带着路,回头问道。
“师父取名号钟。”
“号钟?传闻有一绝世名琴叫号钟,其音色如泣如诉,先生倒是当得上这个名字!”
“学先生言重了,不过是家师好琴而已。”
不多时,一座豪华的府邸出现在我的眼前。大门上立着一副牌匾,上写两个龙飞分凤舞的大字:“学府”。
“学先生家好气派!”我惊讶的说道。
学无涯摆了摆手,说着不足为道耳,率先走了进去。
府内处处都是花草鸟木,有假山有绿水,竟与外面闹市完全不一样。
“好地方啊!”我不由得赞叹道。
“号先生,过来过来,你我今日相识,须得畅饮一番!”学无涯在院内摆好了石桌,上好了酒菜。
“号先生如此琴艺,为何不去朝廷呢?如今圣上可是广招贤士,以号先生的才情,怕是轻松的很吧。”学无涯边倒酒边问道。
我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一路南下,对那劳什子宫廷御用文官没兴趣。”
学无涯听闻抚掌而笑,说道:“先生真是异于常人,我敬先生一杯!”
“那不知先生今后有何打算?”
“我要到黎城去。”
“这样啊…”学无涯明显失望了一下,“若是先生以后有想法了,学府随时欢迎先生。”
“谢谢学先生看重!今后若有时间,定会到府上拜访。”
喝完了酒,我从学府走出,继续往黎城而去。
好在黎城已经不远了,我拦下一辆马车,再次上路了。
一路上又听到好多关于朝廷大选的消息,有多少人被选上了,大选即将结束了,朝廷组建了“四艺阁”,里面有着来自天下的才子,琴棋书画全部包含。
让我惊讶的是,有传闻说此次大选出现了传说中的“点睛师”,可是那位“点睛师”好像不愿意进入“四艺阁”,昙花一现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天下竟有这等奇人。”同行的人惊叹的说道。
“是啊,听说那人在决赛上,画出一女子,几乎就要以假乱真!”
“哎,我在这给你们说啊,听说啊,着朝廷想要这才子,想要强行让他加入四艺阁,谁知道这人画技入神,硬是让他用匪夷所思的方法逃走了!”
“嘘!噤声!小心被别人听了去,掉脑袋!”
听到这,我倒是兴趣很浓厚,不由得凑过去问道:“几位大哥,你们说朝廷想要那位才子强行加入‘四艺阁’,是什么事啊?”
几人都面色难看的看着我,我立马摆手说道:“放心放心,我就是好奇,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说着,我递出去一把碎银。
几人面色有所缓和,其中一人开口说道:“本来呢,这事儿也就是市井传闻,我说的也只是道听途说,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是自然。”我笑着说。
“说是朝廷这次的大选啊,其实是一个天大的阴谋!”
“啊?!阴谋?”我惊讶道。
那人不耐烦地盯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传言说啊,这次朝廷想要广招天下才子,其实是想要四艺中的奇人异士,就比如那个‘点睛师’,可是这次就只有‘点睛师’出世了,其余的都只是传说。”
“可是要这四艺的奇人异士有什么用啊。”
“听说皇帝想要借助四艺不可思议的伟力来搏一个万年不变的江山。”
我一惊:“万年不变的江山?!”
“咳咳…”那人假咳两声,就不在说话了。
我见状也坐回去闭目养神了。
“万年不变的江山么,呵,真是浩瀚宏图啊”
3.
师父走前告诉了我一些秘辛,说这世上有着不少能人异士,比如能“画龙点睛”的人,能以棋布阵的人,能以书齐家治国的人,当然,也有以琴和天下的人。
想到这,我拿出一个朴实无华的锦囊。这是师父在我学习琴家大道时给我的,说以后要是遇到这些能人异士之后,就可以打开锦囊。
“传说中的‘点睛师’已经现身了,其他两个呢?”,又想到马车上那些人所说的“朝廷的阴谋”,随知可信度不高,可还是为师父担心了起来。“不知道师父是不是去参和这事儿了呢…”
“算了,不想了,黎城已到,先去寻处客栈歇息一下。”我紧了紧琴囊,往前走去,一个巨大的城池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关于黎城我有所耳闻,师父曾经说过,黎城出琴圣。在前朝,黎城就是一个浪漫的城市。琴圣大多从这里走出去。
城池沧桑与古老扑面而来,我仔细打量了一会,走进了城市。
黎城与其他城市不太一样,这里的街道上虽然行人也多,但却意外的没有那么嘈杂,相反,给人一种静谧的感觉。
我走进一座客栈,要了一件客房,准备先安顿下来。
“师父要我到黎城有什么用意呢?难道是要让我在这里定居?”我思衬着,却百思不得其解。
是夜,我倚在窗边,看着街上万家灯火点亮,思念着师父。
蓦地,远处传来了点点琴音。琴音悠扬婉转,配这夜色刚好。
“不愧是黎城…”听着琴音,我渐渐的乏了,就这样倚在窗边睡着了。
“昂唔……”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只见有一人穿着黄金龙袍,屹立于宝座之上。他的脚下,是匍匐的众生。
“这就是朕的天下!”那人举起双手,睥睨着众生,高昂的说道。在他下方站着四个人,一人背着琴,一人手握棋子,一人执笔,一人拿着画卷。
“师父?!”我定睛一看,背着琴的可不就是师父嘛!
“师父你怎么了?”望着毫无生气的四人,我急切的大喊。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了声。
“朕的万年江山,就靠你们四人了!啊哈哈哈…”那人疯狂的笑着。他手一挥,师父四人就自己动了起来,分别站在了皇座的四角。
“四艺之才,无一人能逃出朕的手掌心!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这乾坤朕已经替你们定下来了,这天下,就要你们来安了,哈哈哈哈!”
望着皇帝疯狂的神色,我感到深深的恐惧,这就是那个乱世中的贤明君王?
我感到一阵无力,仿佛有一个漩涡在吸引着我,越陷越深,光明越来越远….
“客官,客官?”我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才发现已经是大白天了。
“是梦吗…”我呢喃道。起身将门打开,看见店小二正站在门外。
“客官,不好意思,事出突然,朝廷军官要征用此店,还望客官速速离去。当然,我们会将费用全部退还。”
“朝廷军官征用?怎么回事?”我皱眉道。
店小二叹息一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一大早,就有几个朝廷的军官来到此店,说是要将黎城作为战备城,城里所有的客栈都被征用了。”
“如今天下太平,做什么战备?”我心中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哎呀,这谁知道啊,这离上次战乱才十几年,就又搞这么一出,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
我拿好琴,走出房间。
“哟,背琴的?久闻黎城乃是琴圣的发源地,先生,若不介意,为我等弹上一曲如何?”一个粗犷的汉子坐在酒桌上喊道。
我看他穿着朝廷制式的兵服,心中有点怪异。
“弹一曲倒也无妨。只是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我看着他说道。
“但说无妨!”汉子哈哈一笑,说道。
我走到他那桌坐下,将琴放下。
“你们为什么战备?”我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汉子眼睛一眯,说道:“嘿,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好吧,那我再问,前几日朝廷还大兴文风,有了朝廷大选一事,如今又要战备,岂不是前后矛盾?”
“这可是当今圣上的意思,你敢质疑皇上?”汉子语气森然的说道,“弹琴的,少打听点东西,有些东西知道多了可不好。”
我低下头,没有回答,而是将琴囊解开,拿出我做的琴。
“此琴名唤峄阳。”我把琴放在桌上,轻轻抚摸着。
“今日看到你们,送你们一曲。”说罢,双手在琴上舞动起来,铮铮琴声传出,满是肃杀之意。
客栈中的喧闹渐渐没有了,只剩下充满杀意的琴音。
一曲罢,我默默的收好琴,走出客栈。
“先生可否告知曲名?”汉子的声音传来。
“此曲名为,十面埋伏!”说罢,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了。
汉子眯眼嘿嘿一笑,说道:“十面埋伏?有意思,有意思。”
“师傅说现在的天下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不久之后,必有大乱。他要为天下搏五十年太平?”我望向帝都的方向,下定了决心。
“自古以来,以琴燮阴阳,如今天下即将大乱,琴家可不能袖手旁观。”我自言自语道。说着,往帝都的方向走去。
“昨晚的梦怕就是预感吧……”我不禁担忧起来,“师父,你可不要出什么事啊…”
“先生请留步。你是否是琴家传人?”一个清脆的声影从我身后传来,说出的话却令我震惊了。
我缓缓转过身,只见一位身着素装的女子正笑吟吟地看着我。
4.
我望着楼下的街道,以前行人匆匆的街道如今已经被军队占领了,街上行人稀少,各个店铺也关了不少。
“这茶是黎城的特产,先生尝尝。”绿绮为我把茶倒上。
之前走出客栈遇到的女子说是有话要说,便邀我来到这座茶楼。
她说她叫绿绮,祖上世世代代居住黎城,为琴家传人引路。
“你说你是琴家引路人?”我收回目光,狐疑的看着她。
绿绮把茶壶放好,笑着说道:“正是。”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怎么确定我就是琴家引路人?”
绿绮轻轻一笑,说道:“琴家传人的琴音与常人有所不同,琴家的琴音有摄人心魄的能力,若是有心,靠这琴音便能轻易让一个地方的人全部变成狂热分子。你叫他往东,他便绝对不往西,这就是琴家的魔力。”
“你那一首十面埋伏中,便带着强烈的情绪感染,于我而言,十分容易辨认。”
她望了望街道上的军人,说道:“先生是不是想去帝都?”
我沉默的看了她一眼。
“先生如今怕是出不了这城。”
“为何?”
绿绮虽然面带笑容,却语气冰冷的说道:“因为赵煜想要万年不变的江山。”
我倒吸一口凉气,说道:“万年不变的江山?这怎么可能?”我起先以为马车上的人说的都是道听途说的迷信,没想到又一次听说了。
“有什么不可能?赵煜他能造反上位,乾坤他自己定了,可是这江山社稷稳不稳,可不是看武力。”
“听这字里行间,你对当今圣上很是不满啊?”
“呵?不满?岂止是不满。自古以来,四艺传人都默默的守护者皇朝的江山社稷,避免战乱,安定天下,造福百姓。他赵煜倒好,发动战乱,现在还想利用四艺,来换他赵家长命不衰。”绿绮恨恨的说道。
“皇上发动战乱?”我有些懵,我想起了梦中的皇帝狰狞的模样,和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师父四人。
“先不说这个,你可知为何朝廷军队回来黎城战备?”绿绮说道。
我也正疑惑,便问道:“我不知道。按理来说,黎城离边疆尚远,为何要来这里战备?”
绿绮冷笑一声说道:“那是因为战备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黎城。”
我一愣,说道:“战备黎城?这是为何。”
“我不是说赵煜想要万年不变的江山么?控制了黎城,也就是控制了琴家。”
“控制了琴家?”
“赵煜知道黎城盛产琴圣,从黎城走出去的琴家传人不少,控制了黎城,琴家传人走不出去坏他大事,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你是说,这些军队控制的目标是琴家?”我震惊的说道,今天知道的消息实在是太震撼了。
“没错,只是四艺一向神秘,谁也不知道传人是谁,只是控制力黎城,有很大概率控制住琴家传人。”绿绮望了我一眼,“看来他们蒙对了。”
我怕尴尬的挠了挠头,说道:“控制琴家传人能干什么?控制住了四艺就能达到他的目的么?”
“不是。而是不让你们去捣乱。按理来说,如今你的师父已经要开始与赵煜对峙了。”绿绮说道,“赵煜看上的是四艺当代主事人,也就是你师父他们。”
“他们一生都浸淫此道,他们身上有着大道的烙印。赵煜广招天下才子,发动朝廷大选就是给他们的一个信号——他们不去帝都,赵煜就会发动战乱。”
“可我师父说为天下搏五十年太平又是什么意思?”
绿绮闻言,神色一暗,说道:“琴家传人有一秘技。”
“秘技?”
“耗费毕生精血弹一曲。可迷惑人五十年心志。此曲弹罢,人也就......”
“《天道》…”我喃喃道。想起了师父教我琴道时不时提到的一曲。
“正是《天道》。”绿绮叹了一口气。
“扬天道,正视听。你师父就是想要以此来终结赵煜疯狂的想法。”
“我要去帝都。”听完,我深吸一口气,望着绿绮。
“我知道你要去帝都,你也必须去。”绿绮也望着我说道,“赵煜在帝都肯定已经有了对策,所以才敢如此大胆的发出信号。”
我看了看被军队沾满的街道,问道:“可是我们怎么出去?”
绿绮一笑,说道:“我们走密道。”
“你们还有密道?”
“好歹我们家族也在黎城经营了数百年,有个通向城外的密道有什么奇怪的。”
是夜,我们趁着夜色,来到黎城绿绮的府邸,通过密道,来到了黎城之外。
“赶紧走吧,越快到帝都越好。”
“绿绮,赵煜都做了十几年皇帝了,你们是琴家引路人他不知道吗?”我问道。
“呵,他赵煜知道什么?他可不是正统皇帝,半路出家的野路子而已,运气好给他做上了皇帝,上位之后得了贤臣相助,社会安定,这才有他十几年皇帝的位置。”绿绮说道,“倒是他的心腹大臣李国师,不是个简单人物。”
我们一路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的赶路,终于是在七天之后,看到了帝都的城墙。
5.
我们进了帝都,随便找了家店安顿下来,我问绿绮:“我们现在怎么做?”
“我们要进皇宫,找到赵煜和你师父。”绿绮严肃的说道,“不知道赵煜有什么对策,怕你师父被赵煜算计…”
“还有两天,就是那些文官进宫的日子,到时候,朝廷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我们就混入其中,趁机进入皇宫。”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两天帝都中的气氛逐渐高涨,人人都等着盛宴的开始。
两天匆匆而过,我和绿绮也跟着情绪高涨的人群参加了宴会。
“等会赵煜和他的狗腿子李广会出来宣布入宫人选,那时候,护卫都会集中在那里,我们就那个时候潜入皇宫。”
我严肃的点了点头。
绿绮轻轻一笑:“别紧张,闯个皇宫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闯个皇宫,而已?!”我瞪着绿绮说道。
“哈哈,看你的样子。”绿绮嘲笑我一声,随即说道,“等会可能要一阵好跑,做好准备哦。”
绿绮的神色也渐渐严肃起来。
我苦着脸点了点头,心中依然十分紧张。
“来了!”绿绮一声清喝,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声音喊道:“皇上驾到!”
随即是一阵高昂的号角声,一群人出现了。
首当其冲的是身穿龙袍的赵煜。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身后有人打伞遮阳。跟在他旁边的有一雍容华贵的妇人,想来应该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还有一人,也跟在赵煜左右。
“那不是学先生吗!”我惊呼。那日在街上弹琴,遇到的学先生赫然站在赵煜旁边。
“学先生?”绿绮疑惑的说道。
“我赶往黎城的途中,曾经遇到学先生,受邀到他府邸一叙。”我指了指站在皇帝旁边的学无涯。
“那不是李广吗?什么时候成了学先生了?”绿绮惊讶的说道。
“他是当朝宰相李广?”我震惊的看着满脸笑容的李广,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走了!”绿绮拉了拉还在愣神的我。
我来不及细想,跟着绿绮穿越人流,来到了皇宫的墙边。
“从这里翻进去!”绿绮稍显兴奋的说道。说罢,率先上手,爬起了皇宫的墙。
我看着,也有样学样,跟着翻进去。
我看看四周,到处都是豪华的宫殿,尽显皇宫大气。
“快走,我们去清心殿。”绿绮催促着。
我收齐目光,跟着绿绮向前跑去。
“清心殿是做什么的?”我问道。
“皇帝住的地方。你师父可能也在那里。”
我心中一凛,加快了步伐。
“奇怪了,就算是赵煜要去主持宴会,宫中的人也太少了吧?”绿绮疑惑的说道。我们一路上可以说是畅通无阻,连巡逻的护卫都没看到几个,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寂静。
“我们不会上圈套了吧?”我忍不住说道。
绿绮回头瞪了我一眼,说道:“皇宫之中是他赵煜的地盘,抓我们两个还要下套?你别乱说!”
“好好…不乱说,不乱说。”我连忙摆了摆手。
我们左拐右拐,终于是来到了清心殿门前。
我和绿绮看着大门大开的清心殿,犹豫了。
“这是皇上住的地方?连个看院的人都没有。”我狐疑的说道。
我和绿绮躲在旁边看了又看,始终不敢进去。
“呵,这什么?空城计吗?”绿绮看着清心殿冷笑道。
“你不说皇帝犯不着下套吗?”
绿绮闻言瞪了我一眼,又去观察清心殿了。
又等了一会,我站起身来,说道:“在看也看不出花来。我进去找师父。”说罢,抬脚便走。
“你…好吧,我们走。”绿绮焦急的一叫,最后还是跺了跺脚,准备进清心殿。
我们穿越无人看管的清心殿,来到里面。
“还真一个人都没有!”我惊奇的说道。
绿绮深吸一口气,说道:“看来是入了狼圈了。”
我们一直走到了内院,发现前方站着一人,负手而立,背对着我们。
我们停下了脚步,看着他。
“你们总算是来了。”说着,他慢慢转过了身,满面笑容的看着我们。
6.
“号先生,别来无恙啊。”李广转过身来,笑着对我说道。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是该叫你学先生呢,还是李国师呢?”
李广哈哈一笑,说道:“名字不过代号而已,号先生想怎么叫都行。”
绿绮上前一步,说道:“李国师专程在此等候我等,想必是有什么事吧。”
“那是自然。”李广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两位请里面一叙。”说罢,李广走进了里屋。我和绿绮对视一眼,也跟着进去了。
“不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国师找我们有何事?”绿绮问道。
李广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们来此,想必是来找焦大师的吧?”
我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来找家师。还请国师告知家师在那。”
“焦大师正在与皇上商谈要事,号先生不必着急。”
“商谈要事?”我狐疑的说道。
“共商天下大事。”李广笑着说道,“号先生稍安勿躁,我备好了上等的酒菜,等候号先生来此,我们先对饮三杯!”
“承蒙国师看重,我现在还没饮酒作乐的心情。”我摇了摇头,说道。
“国师还没说有什么事找我们呢。”绿绮说道。
李广爽朗一笑,说道:“绿小姐不说我差点忘了。看到号先生有点兴奋过头了。”说罢,李广脸色一变,对着我们说道:“你们,想不想执天下牛耳?”
我一惊,看向绿绮,绿绮却是一脸饶有兴趣的样子,说道:“哦?李国师详细说说?”
“赵煜和焦大师单独相见是我安排的,他并不知道琴家的能力。”
“也就是说,赵煜不久之后就会成为没有心智的废人?”
“正是。”李广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之后,这皇帝谁来做?”我问道。
“自然还是赵煜。”李广依然满脸笑容。
“李国师是想要一个傀儡皇帝?”绿绮问道。
“绿小姐好聪慧!”李广赞叹道。
“国师这般做法,却是为何?为什么不直接坐上皇座?”我盯着李广问道。
“我想要一个兵不血刃的皇帝。我要赵煜亲自将皇位给我。”
“为何国师要让我们帮忙呢?这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何其之多。”绿绮问道。
李广盯着我笑了笑,说道:“这事,非琴家不可为。”
我皱了皱眉头,问道:“非琴家不可为?”
“自古以来,素有‘以琴燮阴阳’之称,若是借助琴家的力量,这天下易主,想必也不会出现什么乱子。”
我摇了摇头,说道:“国师高看琴家了。说到底不过一个弹琴的,哪里有那么多神神叨叨的东西。”
李广闻言哈哈一笑,说道:“号先生倒是谦虚了,若琴家没有独特的本领,我会让焦大师和赵煜独处吗?”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琴家循天地之律,一切听从天意,没有国师说的那么神奇...”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琴音传来。
琴音似从天降,缥缈恍若仙音。细听却发现就像是在耳边奏起,犹如诉说人间百态。
“天道…”我喃喃道。师父终究是没能逃过命运。
听着天道,我蓦然明白了,师父所说的“命运”。
琴家就像是太极中间那条分割线,将阴阳分割却又让他们合为一体。当天下风起云动之时,琴家就化作那条线,将混沌平息,搏一个朗朗乾坤。
李广听得愣神了,半晌,说道:“真乃天籁!”
我和绿绮都沉默了。我们都知道这首曲子的奏起意味着什么。
我望了望天,将峄阳取下摆好,合着天道,也弹奏起来。
一时间,我的琴音和天道合为一体,传播在天地间。
“师父,天下的阴阳你来调和,你的阴阳就让我来调和。”我默默的说道。
琴音经久不绝,似要将大道说完。
“号先生,你这是干什么!”李广半天才从琴音里挣脱出来,看着我慌张的说道。说着就要上前阻止我。
绿绮这时往前一踏,将李广拦下,说道:“国师还请静静听完。”
李广眯眼一笑,说道:“绿小姐这是干什么?活够了吗?”
绿绮也是一笑,回答道:“小女子可还没有活够呢。这大好的江山,我都还没有走完呢。”
李广森然道:“那可真是奇怪了,绿小姐还没活够,又怎么会拦在我的面前?”说罢,拍了拍手,朝廷禁军就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将我们包了个严严实实。
绿绮见状也急了起来,不过还是守在我的前面,一动不动。
“怎么?绿小姐,还不让开吗?”
绿绮紧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我没有理会外界的变化,专心弹着琴,希望能保师父之命。
我感受到我的精气大量的流失,我深刻的感受到了琴家秘技的伟力。
“看来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李广冷哼一声,就要下令攻杀我们。
此时,琴音一变,充满了肃杀讨伐之意,犹如天神下凡,审判罪人。
李广动作一滞,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他望向琴音变化的源头,大声怒吼:“焦尾老儿!你敢伙同赵煜一起算计我!”
我停下弹琴的手,望着狰狞的李广,淡淡的说道:“你才是需要天道净化的人。”语罢,李广严重渐渐失去神采,没有了精气神。
“都退下!”一声轻喝传来。
众军闻言,都速速整队,离去了。
禁军退散,两个人慢慢走出来。走在首位的赫然是赵煜,在他旁边的就是我师父。
“师父!”我惊喜的喊道。
师父此时脸色苍白,看到我,轻轻一笑,说道:“号钟,好样的!”
赵煜来到我们身边,说道:“这位想必就是焦大师的亲传弟子,号钟先生吧?”
我连忙躬身,说道:“先生不敢当。”
赵煜又望向我身旁的绿绮,说道:“这位肯定就是琴家引路人,绿绮小姐了。”
绿绮没有回话,而是疑惑的看着我师父。
师父摆了摆手,对赵煜说道:“此间事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焦大师,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赵煜诚恳的对着师父说道。
师父哈哈一笑,说道:“宫中生活不适合我这种人。皇帝的心意我领了。”
“那好吧,焦大师要是有意愿,宫中大门随时为您敞开。”
“走吧,我们回去。”师父大手一挥,带着我和绿绮踏上了回洛城的路。
尾声.
几年过去了,洛城的小琴行又开张了。绿绮也回到了黎城。
而我,跟着师父就在这闹市之中,做琴弹琴,也算快活。
当年把李广的神志击溃之后,师父告诉我什么万年不变的江山都是李广杜撰出来的,他想要这些小道消息传出去,想让天下百姓知道后对朝廷心生不满。
在之后马上推动了朝廷大选,给四艺发出信号,要让我们信以为真。
师父听闻消息之后,立马秘密赶往帝都,前往皇宫与赵煜相见。
李广打的好算盘,就算利用四艺不成,还可将消息放出去,鼓动天下百姓,发起造反。
师父一开始就打算用自己的命换来天下太平,没想到我及时赶到,加上赵煜有秘宝相助,留的一条性命。
我也感受到了《天道》的恐怖,之后是心有余悸。
洛城与之前并无两样,只是更加繁华了。
师父还是喜欢扶着琴说着:“人倥偬一生,不过黄粱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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