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秦准备买两本管理学的书，于是去敲顾宋的门，想问她有没有要添的书，可以一起凑满减。
门里传来一声虚弱的“请进”，他疑惑地转动把手推开门，只见书桌上开着台灯，灯下顾宋的脸上表情痛苦，对着一本书，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那尊思想者的雕塑。李秦一脸茫然，小心翼翼地简单说明了来意，生怕干扰了某个伟大思想的诞生。
思想者却仿佛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欣慰地感叹了一句：“天意如此，不能怪我意志力薄弱了。”就拿起手机，一边点着一边说：“有一本，胡长明译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的《国富论》，我这就把链接发给你。”
李秦更加疑惑：“如果我没有看错，你桌上的就是《国富论》吧，还是中英对照的，这还不够，还要加一本，怎么，要写各译本的测评啊？”
“测评个……”顾宋生生忍住不文雅的吐槽，随手把手机远远扔到床上，接着把自己也扔上去，颓然叹气：“培根说，芝士就是力量，而我，是一个文盲。我单知道严复老先生是翻译大家，却忘了他是……上上个世纪的人。你说测评也没错，根据我的测评，英文和文言文的话，还是英文好读一点。”说完郁闷地问：“我看起来是不是像一个大写的囧？”
李秦心里萌得要化，很想上去捏她的脸玩儿，说的却是：“的确很囧。”惹得顾宋又一阵懊恼。
他在她刚才的椅子上坐下，看她停留的那一页，发表评论：“重新买一本是个明智的选择，这本适合用来，嗯，对照英文学习文言文。”
顾宋笑起来，说：“你要不要？你要送你了，也提升提升你的文化素养。”
李秦忙不迭摆手：“这种镇宅之宝您还是自个儿收着吧。再说《国富论》我有，正是胡长明版的，不过我买的是电子书，我看你更喜欢实体书，但如果你想立刻马上接受白话文的洗礼的话，我现在就去拿给你。”
“好哇，感激不尽，那你今晚不用吗？”
“不用，我一会儿要做个ppt。”
李秦把电子书阅读器拿来，打开《国富论》交给顾宋。顾宋快速翻了两页，语言障碍消除，有种经脉都通畅了的感觉，但文言文特有的韵律感也消失不见。她说出一直以来的疑问：“你说为什么要搞白话文运动呢？文言文精炼又有美感，甚至跟英语也有更多相似点，为什么我们不一直使用下去呢？如果从小学习、天天使用的话，它应该也不难。”
“这个，”李秦斟酌着词句，他倒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大概是历史的必然，毕竟语言有它的工具性，还是要为生产生活服务，广大劳动人民都说着大白话，一帮文人还要坚持将文言文作为学术正宗的话，就有点意气用事和不切实际了。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什么？”
“后来完全不缺纸了。”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哈哈，你别当真，我都是瞎掰的。不过话说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个纯正的自然科学爱好者，怎么想起读《国富论》的？”
“唉！”顾宋长叹一声，“说多了都是泪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话不知道谁说的。”这本不是个问句，但李秦一本正经地回答：“大概是马克思。”
“你可以啊，”顾宋一惊，“好吧，马爷爷果然是人类的导师，说得一点没错。我本来也是个视钱财如粪土的，觉得潜心科研才是人生乐事，然而最近才猛然意识到，没有资金，是没有办法专心做研究的啊！就说我们所，为了申请五十万的项目经费，从所长到我们这些喽啰全体折腰都半个月了，一想到那牛皮吹到天上的申请报告出自我手，我就恨不得飞流直下三千尺，找个地洞冲进去。”
李秦噗嗤一笑：“所以你想读《国富论》……致富？”
顾宋白他一眼：“我即便无知，也不会无知到以为学一本经济学就能发财，只不过想重建，不对，应该是开始建立一点科学的金钱观，也了解一下社会的运作方式，以便对我这个社会中人有个稍微准确点的定位。”
李秦表示赞同：“如果这是你的目的，那你应该收获颇丰。”
“何止颇丰，简直丰到消化不良。我后悔没有早点去读社会这本大书，以至于一本社会学的书都啃得很吃力，也不止社会学，经济、历史、伦理、心理、哲学，古今东西，还有这个斯密氏不知道的吗！”
“亚当·斯密被称为‘知识渊博的苏格兰才子’。”
“这名字不是白叫的，太渊博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原理都掰扯到了，而我道行太浅，暂时只能理解少量微观经济学的浅显内容。”
“比如说？”
“节俭是一种美德。”
“哈哈哈，”李秦笑着调侃，“话浅理不浅，这句话里可蕴含了资本累积的深刻道理。”
“你就笑话我吧。”
“岂敢，你至少还懂得一点啊。”
“什么？”
“科学是解狂热和迷信之毒的良药。”
“他连科学都论上了，什么术业有专攻，根本就是百科全书嘛，和这样的巨人相比，我这朽木腐草果然应该找个地洞埋了。”
“冷静，你感觉自己无知，恰恰是因为你知识的边界又拓宽了。”
“不必安慰我。”
“而且，你其实很有经济学直觉。”
“我哪有直觉，我连幻觉都没有。”
“比如你重视价值投资，就很符合利己的资本支配也必然有利于社会的观点，这是很多零和博弈了一辈子的人都没有认识到的。”
“那是我从巴菲特的信里看到的，不是我的直觉。我的直觉只有项目申请可能会通不过……”
“要不，我帮你看看？”
“啊？”
“这方面，我还是有些经验的。创业团队，你懂的，申请投资是基本功。”
“大忽悠。”
“不敢当。其实我也是有志于为科学事业献身的，只不过是通过纳税的方式，这就叫社会分工嘛。”
“那等你走上人生巅峰，你成立一个科学基金好不好？”
“听起来不错。”
“然后特许我申请项目不用写报告。”
“以什么名义呢？”
“喂，好歹几个月的室友了，不用这么小气吧！”
“如果是女朋友的话，肯定没人有意见。”
“那我还真是为科学事业献身了。”
“我认识顾宋我骄傲，我是顾宋的男朋友我自豪。”
“大忽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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