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宜兴，都把奶奶喊作嵚娘，我这辈子无缘当面喊过我嵚娘一声，万分遗憾，就此为嵚娘立传以表对她老人家的怀念之情。
嵚娘是宜兴归径陆平人，我时常想去找找嵚娘最早那个家的痕迹，那块叫"塘南圩″的地方。爸和我说那个家其实就是搭在小河边的几间茅草屋。
嵚娘的父亲叫"杨保南″，母亲姓淡，嵚娘前面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是最小的妹妹，所以取名就叫三妹。
嵚娘的父母兄长在嵚娘未成年前就先后故去，嵚娘长期与大姐相依为命，大姐和姐夫对嵚娘关怀备至，家里租种着几片荒田，常遇天灾人祸，有早餐无晚顿，家中贫穷困顿。
嵚娘是在二十二岁时与公公喜结良缘的，婚后公公大笔一挥，把嵚娘的名从"三妹″改成了"珊梅″。
嵚娘出生于一九零六年，和我同一个属相:马，只是相差了一个甲子，都说属马的是"劳碌命″，这句话嵚娘也常说，我也很认同。
爸和我小叔继承的是公公的基因，长的是"蛤蜊爿爿″般的长条脸，而公认长相最像嵚娘的是伯伯，却"广额方腮″，我想嵚娘应该像似龙门石窟中的卢舍那大佛。
嵚娘自嫁进蒋门后，十几年如一日侍奉着太婆，尤其是当太婆患的支气管炎发作时，都极尽孝道。喂饭端茶、熬药煮汤、倒洗便桶、清除痰迹，嵚娘精心照料、任劳任怨。太婆也常对村人说:"有钱难买子媳贤孝″。
嵚娘虽性格内向，但人际关系也处理的极妥当，对返回娘家的姑子们真心诚意、亲如姐妹。常被左邻右舍夸赞为"贤妻良母孝顺媳″。
一个祥乐和睦的家庭要靠夫妻共同创造，嵚娘不但对公公生活上是体贴入微，在家人或外人面前也给丈夫留足了情面，而且还善解人意，对丈夫和前妻留下的女儿也是关怀备至。
我的大姑是公公和前妻杜氏所生，不幸的是在大姑两岁时，杜氏就因病亡故，嵚娘这个"后妈″对这个苦命的孩子如同已出，弥补了大姑所缺的母爱。积德之人必有福报，以后嵚娘陆续给公公添丁进口，陆续生下了三儿一女。
爸少时去田间耕作，眼晴被稻穗反复刺伤，常患眼疾，总是嵚娘用舌头给爸舔去眼中的污物。嵚娘用自己的点点滴滴教会了孩子如何爱，这给后代带来了深远的影响。
解放前的几年，穷困潦倒、懒散度日的小公公失业在家，嵚娘千方百计、东拼西凑给自己的这位小叔子筹办开设烟糖副食店，不惜去借钱和售卖自种的蔬菜变现来筹措资金。不但在经济上支持，而且在生活上也处处照顾着小公公。
家内和睦者，家道必昌；外事和睦者，万事通达。嵚娘是完人，她孝顺婆姑、敬事夫婿、慈爱儿女、和睦兄弟。嵚娘也是旺夫命，自她进了蒋家门，我家的家景一扫之前的疲弊，从太公过辈后一贫如洗的困境中，慢慢变得殷实和富足起来。
公公这时从"蒋公祠′赎回了"东高头″的十几亩祖产良田，这全是太公抽大烟败家后变卖给"蒋公祠″的。祖产又回到了原主人的手中，公公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这中间有着嵚娘这个贤内助不小的功劳。
但这仅仅是窥一斑而未知全豹，嵚娘最宝贵的品格是朴实和勤劳。
嵚娘是生长在旧中国的一位普通农家妇女，虽长年累月不辞辛苦、操持家务，但仍不失女性的善良和聪颖，成日周旋在锅碗瓢盆、灶间之间，而且把大量的时间用于几分地的菜园和桑园地的种植上。
一年四季的素菜全自给自足，有余时也会出售或送给客人，上圩河边、中圩濠边、东高头的桑园地也全由嵚娘来打理，后来又增加了上三圻的河边旱地，上面种满了棉花、黄豆、芝麻、瓜果等等，这全是以嵚娘为主，晨曦微露出工，摸黑返回，日夜在操劳。
农忙期间嵚娘还和家里的男人一样，整天参加农田劳作，拨秧、插秧、收割、车水一样不拉，甚至嵚娘还会上船撑篙，协助夫君罱河泥、耙水草。田间忙完，回到场头，脱粒打谷，经常是披星戴月、通宵达旦。
当然家中的一日三餐也全由嵚娘在操持，什么腌菜做酒、种棉织布，种桑养蚕，家中还常年养着三、四头猪和山羊和鸡、鸭、鹅等等，这也全是嵚娘来负责喂养的，家中的一切嵚娘全拿得起、放的下。
有人会说你嵚娘是"超人″吗？当然不是！嵚娘也是血肉之躯，长年超负荷的忙碌和操劳在侵蚀着嵚娘的健康，嵚娘是把自己后五十年的光和热全压缩在这二十年内亳无保留地使尽了。
我印象最深的是爸和我说的，嵚娘因积劳成疾，四十岁出头嘴里的牙齿就全掉光了。到一九五一年爸考取了师范，想把这好消息带回去告慰母亲、以报养育之恩时，嵚娘已是病入膏肓。
嵚娘从患病起，就没进过医院的大门，只靠求佛拜庙、烧香祈祷来消灾避病，但却是无济于事，至死也不知她老人家患的是什么病。
在她弥留之际，嵚娘嘴里念叨着的是:"我已见到了孙子，归天之后不再受地狱之苦″。
如你要说这是从旧社会过来之人的愚味和无知，我万万不能认同，这就是生命迈到尽头的一位老人，所期待的后继有人的这份欣慰和温情。
嵚娘就是累死的，如果要找寻嵚娘拼死拼活劳作的动力是什么？在这我可以代表同属马的嵚娘来回答大家，是对贫穷的恐惧感和对家庭的责任感。
蒋李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