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子（八）

木子回家了。孩子和大人有好几个人照顾，阿风就回店住去了。没有了医院的来苏水味道，没有陌生人的嘈杂，虽然不是在自己的店里住，木子的心也算是落地了。她吃过晚饭后不久就睡熟了。妈妈没打扰平时觉就很多的女儿，这些天她也没好好睡了。木子安睡了一夜，孩子都是妈妈和妹妹照顾的。

早饭婆婆很早就做好了。木子的妹妹和公公要去两个店里。他们爷俩刚吃过饭，还没走，天又下起雨来，没有风，雨点儿很密，真是满天的雨帘，一阵紧似一阵，爷俩没走成，他们就打开电视，看起了本地的新闻。

孩子又哭又喂的，木子和两个妈妈都没吃饭。

“看，那不是阿风店上边人工河上的小桥吗？河水就要涨到小桥了，电视台正在发出红色警报，要居民紧急防汛！”小妹急急的喊到。木子穿上拖鞋就跑到东屋来，“那阿风怎么办？桥下是我们的商店啊，就阿风自己啊！”木子也着急了，外面的雨还是很大，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没事的，邻居都有人，大家能互相帮忙的，木子，你快吃饭吧，饭都凉了。”公公不慌不忙的说，他一回头，：“院子里进水了，我出去堵堵…”

大家都往外看，雨水从院门以很快的速度往里流。木子的公公平时身体不好，病退觉得没事，才开那个店的。他年轻时留下的风湿现在已经扩散到周身，还弓着背，逢阴天下雨腿就冷。他已经多年不干体力活了，他冒着雨，拿着铁锹，铲几下，根本就挡不住汹涌的雨水。邻家的小鹏过来帮忙。小鹏十四岁，读初二，他十二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了。这天正好是星期天，他没上学。没有东西可铲，爷俩就把棚子里多年晒碎的煤装袋堵门口，放上就没影儿了。原本以为是胡同里的水排不出去，现在，公公感觉不对劲儿，他大喊：木子，快收拾东西，往邻居家走，快啊！

木子的妈妈一直给孩子收拾东西，该包的包，孩子的奶粉装个塑料筐里，催促木子赶快穿衣服。婆婆急得走来走去，“这可怎么办啊？这水就不能不流了吗？做月子的人怎么办啊？怎么可以去邻居家呢？对人家也不好啊！”

公公看大家没动静，骂起老太太来了：老太婆，要命要面子啊？快带木子娘俩走啊，我孙女才出生十天啊……”

木子怀孕胖了，也没什么衣服，也没准备，慌乱中，婆婆扯过一件公公的衬衫穿上了，穿着拖鞋就出屋了。这时，水开始进屋了，打着卷往上涨。婆婆赶忙拿个凳，不知从哪里抓块塑料布就给木子和抱着孩子的姥姥给披上了。木子艰难的迈上凳子，墙这边人扶着，墙那边人接着，木子跨过墙头，来到邻居家。相继姥姥也抱孩子过来了。小妹又返回，跟婆婆把电视机抱出来时，洪水已经跟炕一样高了，凉席飘了起来。

公公看大家都到邻居家，他也过来了。大家刚稳住身，邻居家的后门开始进水了。邻居家是三年前翻盖的房子，地势比婆婆家高三分之一呢，大家七嘴八舌的，说屋里不能待了，躲到房顶才安全。能上房的都上去了，屋里就剩木子，孩子，还有两个妈妈。“你们都走吧，我就跟我儿媳妇和我孙女在炕上待着，要死，我们娘几个一起死…”婆婆哭了起来。

房上的年轻人又下来了，大家劝婆婆救命要紧，也上房，都上！姥姥和孩子上去了，邻家的小鹏临时是男子汉大丈夫了，他蹲下，让木子踩在他肩膀上，大家扶着慢慢站起来，木子先上婆家的房，又连爬带推带拽的上了邻家的房顶。

婆婆那块塑料布又发挥了作用，木子，姥姥抱着孩子在塑料布下。

雨，一直在下。

大家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阿风和他哥哥回来了。看见他们都在房上，很安全，就走了。不一会儿，他们哥俩象划船一样，用木棍划着，弄来一块苫布，在房上搭了个临时棚子，从屋里拽出被褥。哥俩把别人都转移别处了，没腰身的水，木子的刀口受不了，她只能跟两个妈妈在房顶过夜了。

原来，大家担心阿风的店，店里除了四处漏雨外，水没有慢下来，相反，洪水在人工河的另一岸决堤几处，阿风家正处决堤相对的方向，各家都没有防范措施，做梦也没想到会发洪水。阿风的哥哥开家修车部，因一早就下雨，没活，就一家三口跑他店来了。他把老婆孩子送到住楼的朋友家，他和弟弟回家看看，第一次没回成，看不着路，满世界都是水，又回阿风的店，哥俩一人拄着一个锹把，手拉手，探着路回家的，他们担心月子中的木子和孩子。

房顶上的木子，趟水，塑料布的一蒙，开始发烧了。躺在潮乎乎的被子里瑟瑟发抖，阿风哥俩弄来的煮鸡蛋她也没吃，孩子喝完奶粉睡着了，尿布湿没湿也只能这样了，“哗啦”，“哗啦”的声音不时传进耳朵，谁家的老墙泡倒了。又一阵“哗啦”的声音，他们不知道，是自己家的夹山墙倒了。姥姥抱着孩子坐着，她到这时才发现，匆忙中没有穿鞋，还是鞋子让水冲跑了…

天渐渐黑了，雨终于小了，没有停，远处除了不时的有“哗啦”声，再没有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