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付出等不到结局，有些错爱被永远铭记。
就像我在街角遇见了你，想牵手却没有勇气。
就像。
你牵起了别人的手，想祝福眼泪却不争气。
（一）
多年前的九月，和现在的九月似乎没有太大的差别。北京的雾霾还没那么严重，四川的夏天还没有热得丧心病狂，南北两极的冰川还各自安好，手机还没有普及到农村，只听说过摩托罗拉和诺基亚。
我避重就轻不再提起零八年的地震，不过很多人都记得奥运会。我要讲的故事发生得比这些都迟。
“来，我给你讲，这道题是这样……”
“哎哎，你教我转笔吧。”
“看题！”
“哎哎，你怎么转得这么顺的。”
少年放下笔，一脸严肃地看着旁边的姑娘，他沉声唤了声“苏槿”，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
“我看题，看题。”苏槿脸有些不自然的红，一副迫于淫威的小模样，低下头仔细看题。
少年无奈地笑笑，从抽屉里摸出一颗棒棒糖，剥开递过去，又恢复了他严肃地模样，道：“来，吃糖。”
苏槿心里还在惦记他到底怎么转的笔，但是现实是她吃着一个棒棒糖认真听他讲题。
搁到现在，这叫御妻有术，但事实上他们什么都不是，不是亲人，不是情人。苏槿闷闷的想着，直接就把甜腻的糖咬碎了。而且很不幸，咬到了舌头，然后柳疏影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把草稿本递给她。
字很漂亮，草稿写得都比苏槿的功课好，步骤很全，比教辅还清楚。
苏槿看了看柳疏影，他正在专心得写作业，侧脸看上去很温柔，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右手习惯性地转笔，手指很漂亮，很想咬一口……
于是这样阳光极好的午后，一个女孩子抱着书从实验班的教室跑出来，脸上还有可疑的红晕。
（二）
感情停在将爱未爱的喜欢是最美好的，不用体会得到的患得患失，不用理会爱而不得的无可奈何。
可是年少轻狂参不透离合聚散，就是不想孤单想找一个可以相依取暖的伴，谁在乎什么是飞蛾扑火，什么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苏槿正在和一道物理题死磕，想着上午的那些混蛋，一肚子火。水顺着发丝一路到地上，狠狠地碎了一地，也有幸运的，顺着发落在少年黑色的运动裤上，隐藏起去向。
然后温温热热的液体亲吻了物理书。
“苏槿。”
这样沙哑低沉的声音在空荡的教室有些突兀，让苏槿略微一惊，泪眼朦胧地转头看向声源，少年用手挡住她的眼睛，然后轻轻地说：“苏槿，别哭。”
苏槿透过指缝看着他，她想他父母真厉害，给他取了这么漂亮的名字，“疏影横斜水清浅”的疏影，真好。
苏槿说：“柳疏影，我喜欢梅花。”声音还带着哭腔，略略压低，就像在耳边撒娇猫。
“嗯？”
少女的心思就像阳光猜不透的雨季，窗边的少年怎么会明白，这样一句不着边际的话用了她多少勇气。
少年大概还在烦恼着该怎么安慰这个在旁边流眼泪又不出声的姑娘，他也不知道从姑娘头顶淋下去的水是一个无意的玩笑，还是刻意的胡闹。于是他说：“如果优秀是一种过错的话，苏槿，你现在只能将错就错。”顺手揉了揉苏槿的头，又看着她笑。
苏槿有些恍惚，又有些想哭，实际上她最想做的事……
委屈只需要一个借口就能打开那些虚有其表的坚强。被莫名其妙泼了一盆水的苏槿将存了许久的眼泪，全部赠送给了少年单薄的肩膀。
她不想提起作业被撕掉的委屈，不想提起那盆泼到她头上的冷水，不想提起同学的嘲讽，不想提起熬夜背书做题的心酸，不想提起一个普通班的学生考年级第一需要付出的代价。因为他说，如果优秀是一种过错，苏槿只能将错就错。
他说苏槿优秀。
对于苏槿而言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体会，一种花开的感觉，说不出的奇特，短暂而清晰，清晰得让苏槿想逃避。
爱是一个人的事，就算少不更事也该明白，年少的感情若太过热烈，便会使感情烧成灰烬。
飞蛾扑火，不是伟大的传说，是不该强求的执着。
第四排的第三桌，柳疏影在上数学课，政治课上同桌在和苏槿咬耳朵。
阿槿，你和柳疏影闹矛盾了？
没有。
那你最近怎么都不去找他讲题？
他很忙。
苏槿想着，是的吧，柳疏影很忙。
忙着打篮球、吃糖、发呆、转笔的柳疏影不明白年级第一的姑娘为什么要找他讲题，他也不明白姑娘为什么突然就不来了。
专注于数学的他也不会想到“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林逋写梅花的名句，和他有什么关系。
情窦初开的青春期，有人选择深陷其中，有人选择望而却步，没有谁对谁错，理智与感情不可兼得。
（三）
你是我青春期里所有的甜品的味道，经年之后再难寻到。
你是我青春期里所有的阳光的温暖，错过以后是不是就再也得不到？
在手机还没有普及，电脑也还很稀奇的时候，苏槿听流行歌都要靠影碟机。
男歌手的声音温柔，有一丝甜腻的味道。
“我用几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谁。”
可是柳疏影你到底是我的谁呢？苏槿默默地想着，又咬碎了一颗糖，万幸没有咬到舌头。
两个月的相安无事，然后是期末考试，然后漫长的冬日，假期实在令人兴奋，可是考试总让人郁闷，不过也有人废寝忘食。
苏槿就是那个废寝忘食的人，你问她累不累，她不会回答你，因为柳疏影说，苏槿应该一直优秀，所以她只是笑。
柳疏影说，苏槿看题！
看题……
刹那的走神让苏槿有点烦躁。苏槿想着这道题怎么那么讨厌，什么破方程，看都看不懂。
“草稿本。”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苏槿惊愕地抬头，熟悉的，温和的，柳疏影！
苏槿还没反应，柳疏影已经抽出她手里的草稿本和笔。
冬季对南方比较吝啬，阳光都懒得施舍，所幸少年本身就是一个发光体，他低头的样子很温柔，握笔写字的右手很漂亮，很想咬一口……
字依然很漂亮，干净利落，就像他的人一样。
柳疏影放下笔，道：“来，我给你讲，这道题是这样……”
“哎哎，你怎么来我们教室了？”
“看题！”
“哎哎，你不用复习吗？”
“苏槿。”
“我看题，看题……”
他又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苏槿假装低头看题，又忍不住偷偷看他。少年无奈地笑笑，背在身后的左手拿出一个漂亮的礼物盒，温和地笑着，轻声道：“苏槿，生日快乐。”
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呢？
苏槿想了很久，说：“羽毛落在水上的感觉。”
安静温和，又有一丝不可察觉的涟漪泛起。
多年后有人问起苏槿最喜欢的礼物，苏槿笑了笑，想到一盒棒棒糖，脸在阳光下还会发烫。
那是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呐。她想。
（四）
三月的柳絮。
藏在桃花的疏枝后。
影子与影子叠加。
轻而易举地藏起我的心事。
我喜欢你。
不为人知。
很多人都知道苏槿和柳疏影关系很好，那又怎样？
柳疏影对谁都好。
没有人注意过第四排第三桌靠窗的位置，苏槿和柳疏影都坐在这个位置，隔着三班和四班之间的一堵墙的距离，苏槿在边界处纠结，进退不知该往何处。
前进毫无出路，回望不见归途，暗恋就像一场必输的赌注，却总有人愿意为之付出。
依然是隔三差五的题，漂亮的字迹，单纯而青涩的心事被悄悄藏起，有人玩笑似的提起，被当事人一笑置之。
依旧是隔着一堵墙的第四排第三桌，柳疏影的物理课，苏槿的同桌总爱在政治课上和她咬耳朵
阿槿，你喜欢柳疏影吧。
为什么不喜欢，温柔又优秀，是很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
不然能是什么？作业太少了？数学太简单了？文言文背完了？瞎操心。
八卦就这样不了了之，有时候苏槿自己都觉得喜欢柳疏影是一种错觉，青春懵懂时的一个不着边际的梦，梦醒了就发现实际上根本没有柳疏影这么个人，自己的困扰，自己的纠结，小心翼翼藏起的小心思，也许都是一场梦。
很多年后，苏槿已经很明白，柳疏影那样的人很难让人不亲近
温和干净，就像秋季的晴天，万里无云的蓝，就像冬季的初雪落在青石板。
（五）
你可能完全看不到
我可以假装得很好
用朋友的身份藏起我的心思
或者站在路人甲的位置
看着我最喜欢的你的样子
直到下一个路口
你对我挥手
笑着再不谈此后以后
高考来得比想象中还快，这大概是青春期里最初的一场生离，考场与考场相连，有人此后登高望远，有人已经背上行囊准备远航，无论是谁，都做好准备，薄薄的几张试卷后藏着的是分道扬镳。
苏槿检查着英语的阅读题，走神看着难得的好天气，不知道柳疏影在看哪道题，都无所谓了，反正他已经确定了要去的学校了。
卷子翻一面，再看一遍，监考老师坐在最后面，也不知道在看那一边，有人在埋头苦干，有人心不在焉，然后交卷，互道再见。
苏槿在考场门口看到柳疏影，以一个等待的姿势站在人群里向苏槿打招呼。
“题感觉怎么样？”
“还好。”
“打算好要去哪个学校了吗？”
“成绩出来再选吧。倒是挺羡慕你，都已经决定好了。”
“那边提前招生的时候叫你一起，你又不去。不过你的成绩要来应该也很容易，所以，不用羡慕。”
柳疏影说着，顺手揉乱了苏槿的头发，手的温度在苏槿的头顶让苏槿一瞬全身绷紧。
“那就承你吉言了。”
到了学校门口，苏槿笑着看着柳疏影的背影，一个念头闪过，于是叫了他的名字，少年笑着转身。
苏槿说：“可以抱你一下吗？有点舍不得。”
柳疏影没有说话，只是笑着走近她。
这是苏槿贪恋的味道，温暖柔和，舍不得放掉。
这是苏槿贪恋的怀抱，奢求许久，终于得到。
苏槿想，这大概是这个夏最晴朗的一天吧。
（六）
我们离青梅竹马差了十五年。
我们与白头偕老欠着后半生。
我离爱你差一点勇气，
甘愿在友情这个名词里销声匿迹，
只剩想你。
故事到这里，小说里的情节应该是女主角和男主角去了同一所学校，然后女主角鼓起勇气告白，最后和男主角在一起，或者遇到更好的人。
这个故事却并非如此。
苏槿终于是和柳疏影分开了，没有说再见。她的成绩确实承了柳疏影的吉言，所有人都以为她会选和柳疏影一样的学校，可是她没有。
之后她不再吃糖，十六岁的生日，吃了太多的糖。甜，是柳疏影的味道，她不能再碰。
之后手机开始普及，电脑也出现在网吧里，苏槿的QQ里，没有柳疏影，苏槿的联系人里，也没有柳疏影。九位数的QQ很好记，苏槿却怎么都记不起，旁人不知道她的过去，柳疏影的名字再无人提起，却还出现在少女的日记里。
他是止痛的特效药，却也是相思病的病因。
缘分是个很微妙的东西，它真正的意义，不在于相遇，而在于重聚。
你猜到了吧，他们辗转又遇到了，像多年的好友，不曾分离，姑娘的心思也磨得没了几丝，男孩还是干净温和的样子。
清润的声音响起，他说：“苏槿，好久不见。”
苏槿笑着看着近在咫尺的柳疏影，不知所措。柳疏影极有耐心，看着她，直到苏槿缓缓道：“柳疏影，好久不见。”
带着哭腔的声音，带着女孩子特有的黏糯，像在耳边撒娇的情人低喃。
柳疏影用漂亮的右手遮住姑娘的眼睛，凑到她耳边，道：“苏槿，别哭，生日快乐。”
苏槿抓住他的右手，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
恍惚中有人在她耳边说：“别急，还没送生日礼物。”
谢谢你出现在我无助的岁月里，将迷茫轻描淡写。
谢谢你在我青春期里送我的糖，让眼泪都逃回眼眶。
谢谢你让我喜欢过一场，在隔壁的班级倾听着我的渴望。
不要问结局，这已经是最好的散场。
就像大梦一场，醒来还要奔向远方。
后来，苏槿不再吃巧克力。
至于原因，不为人知。
“大概是，最后一次收到他的礼物是一盒巧克力吧。”
女孩子笑起来。
图片取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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