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口井,一口老掉牙的过气的方井。我都记不清我来到这地方多少年岁了。现在的我井边和井身长满了青苔,井底都是淤泥,旁边的石围栏上长满了荒草,露出来的部位也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斑驳。
我还是一个泉眼的时候生活在黑暗的地下,朋友不多,偶尔会有一两条蚯蚓经过身旁。 大约是在1920年左右的一个冬天,我在沉沉的睡梦中,突然听到一阵欢呼声“哇,阿细,你快看”,“太好了!看到泉眼了。“”有水喝了!水很甜。”只见有一群扎着长辫子的后生把我头上厚厚的泥土扒拉开,那个叫阿细的男子,把辫子盘在脖子上,他带领大家用瓜勺泼掉浑浊的水用泥巴和石板把我砌成一个大约1米深两平方米宽的水坑。还有的人帮忙搬石头,有的在清理我旁边的杂草......他们管我叫水井,我第一天就有了名字。
放眼望去我的四周都是苍茫的草地,我面对的是一个山坡,与我相隔大约有百米,只见稀稀拉拉的几间茅草房建在山脚下,那是阿细他们的村庄,名字叫山脚坳。一条蜿蜒的小路把我和村庄的相连起来,从他们把我砌成井的这一天我们的命运也紧紧相连。
我的背后大概10米就是另一座山的山脚,这座山叫社王山。山脚长着一片灌木丛,还有一棵高大的椎木。我来到地面的第一个朋友小喜就住在那里,小喜是一只爱干净的灰喜鹊,它经常飞过来我这里喝水,但是从来不会像别的路过的小鸟那样喝完水就在我边上拉屎拉尿。没有人来挑水的时候小喜喜欢过来跟我聊天,也是从她嘴里我才知道原来阿细他们是从闽地逃难来到这片山区安家的。
春去夏来,我四周的草地都被勤劳的阿细他们开垦做成了农田,他们把一些野菜移植到田里。他们干活累了都会过来蹲在我前面捧起水来喝上几口,然后再捧起水来洗把脸。
“阿大,你明天带阿牛他们把刚才那一片的地翻来晒起来,做成垄,先把红薯种起来,我和阿五去外面跟别人换点稻种回来,争取种下晚稻。”
“好,阿细,我们可以和附近村庄的人换一换,如果有麻布可以换一些。”
“晚上田里得守夜,小心那些飞贼。”
又是春去秋来,田间的农作物品种越来越多,我围栏外的石洞里来了新朋友,是田鼠一家在这里安家,我称呼它家当家为小灰。小灰是个能手,它经常到田里觅食,所有的作物它都认识。对面山脚坳多了一些黄色的土墙,小灰说是阿细他们建房子,他们用石头石板做房子的槽基和台基,墙体用的黄泥和茅草混合,堆砌而成,有的做三层高,有的做五层高,不过高的地方都是在四个角,一层高的廊屋把每个角连接起来,房子内部都是用木头做的。远远的看很气派。小灰说以前它见到在大户人家建的房子按五座风水格局建的,没想到阿细他们看起来那么穷既然以前是大户人家。
宁静的山村日子一天天过去。越来越多的年轻媳妇过来我这里洗菜、挑水。她们都是梳着辫子或是发髻子,喜欢三五成群地来。她们洗马铃薯的时候喜欢把马铃薯摩擦到井边的石板,搓几下就勺水冲一遍,个个都是干活的能手。从她们的谈话中得知,原来她们都是那些后生们的媳妇。我渐渐记清了她们每个人,阿牛的小脚母亲来的次数不多,但是我却对她印象深刻,每次她远远走来的时候,走路非常慢,摇曳着身躯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挪,她似乎做什么都是慢慢的。这些新媳妇走路都是飞快有力,小灰说她们是大脚,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子。我恍然大悟原来女子会裹小脚。
我的面貌也有了一些变化,井边越来越多的石板。用小灰的话说我是越来越气派了,其实这时候的小灰已经是老灰了。突然有一天我发现阿细的大辫子不见了,头发看起来有些短,其他的年轻男子也都剪掉了大辫子,只有阿细的老爹还留着长辫子。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的老朋友小灰已经老得驾鹤西去,没人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小灰的儿子依然住在那里我依然叫它小灰,不过它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日子还是过得不紧不慢的,我经常在傍晚听着山脚坳那边传过来的鸡鸣狗吠,“阿英,回家吃饭”“阿英,该去私塾了,小心先生打你板子”我知道这是阿细的老婆阿月叫他们的儿子阿英,有时候还会听见大家的阵阵笑声,我能分辨每个人的声音,小灰也已经很熟练地外出,也会跟我说一些它的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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