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行者：英雄末路，气短如此，令人悲伤！

两个行者，分别来自《水浒》和《西游记》。他们就是武行者武松和孙行者悟空。说起来，留在大众脑海里的大致印象应该是：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只是读完这两本书后，心中会有一种悲哀，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哀。

先说孙行者。其“行者”之名的由来，是在他经观音点化后，被唐僧救出，取法号行者，保护唐僧西天取经。我几年前曾在自己的公众号写过一篇文章《无悔的自由》，赞叹孙悟空这个形象的光照夺目，震古烁今。事实也确实如此，孙悟空大闹天宫的形象深入人心，炫耀夺目。但除此之外，还有两幕镜头却一直无法回避：被压五指山，受制紧箍咒。一个上天入地如探囊取物的英雄，只要有了这两件，便再也不能随心所欲，任意潇洒了。

孙悟空大闹天宫的光辉形象如此夺目，留在了一代代世人的心中。对于他个人，这也是一生永远的高峰，此后再无超越。因为，大闹天宫之时，他是彻底自由的，无所畏惧。但是被压五指山后，他将不得不向体制靠拢。等唐僧把他救出，带上金箍，他便一入体制深似海，从此再无先前勇。当年在天宫如履平地，越战越勇，何人能入得了他的火眼金睛？然而取经路上，却频频受制于几个天上官员的坐骑与宠物。只因此时的悟空，论行政级别，未必比得上那几只坐骑与宠物。与他们缠斗，已经难占上风。一部西游记，天上地下都写到，所写的，却其实全是地面上的事情。

在唐僧团队里被充分体制化的悟空，唯一的出路，就是伏魔除妖，跟团队前往西天取经，而且路线全部是组织上精心设计好的。只有有了这份履历，悟空才能有资历被提干成为斗战胜佛。

那个横空出世的美猴王呢？那个狂扫千军的齐天大圣呢？那个恣意潇洒的孙悟空呢？他们已经远去。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在体制内打工的孙行者。

再说武行者。武松血溅鸳鸯楼后，为躲避官府抓捕，改作头陀打扮，江湖人称“行者武松”。武松打虎杀人，天不怕地不怕，一介男儿，顶天立地，似乎无人能灭他气焰。其实不然，有几个情节，真是让人默然无语。鲍鹏山在《武二终究是武大》一文中写道：“阳谷县知县的一点赏识，抬举他做个都头，他就对知县感激涕零，为知县送贪贿之物上东京打点，尽心尽职；施恩父子几顿酒饭，几句抬举的话，就让他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甘心做人家的打手，还洋洋自得；现在，张都监让他到帐下做一个亲随，说白了，就是一个保镖，他又感激得一口一声自称 ‘小人’，一口一声自认‘囚徒’，马上表白赤胆忠心，要为他执鞭随镫，鞍前马后地侍候。”这是武松吗？是的。这就是曾在景阳冈打虎的武松，这就是暴力抗法、自讨公道的武松，这也是那个血溅鸳鸯楼的武松。如果只读他的所谓侠义壮举（他也曾滥杀太多无辜，这个话题此文不详述），我们还以为武松的英雄气概简直义薄云天，无人可近。哪曾想在另一面，换一个场合，一个英雄却如此气短，蝇营狗苟？武松打得了景阳冈的老虎，却打不了体制内的小人。按说，他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何至于卑贱至此？权力，权威，这就是他始终没有绕开的壁垒。对，他从没绕开过。当然，也更是从没超越过。

武松很在意自己曾经做过几个月的“都头”官家身份，哪怕在流配期间亦不忘提起。这个“都头”能让他如此自豪。看到这里，我们也看尽了武松的英雄气短！武大郎在西门庆面前，力气小，是弱者；武松力气大，能打虎，但是在官吏面前，亦是个弱者，唯唯诺诺，自轻自贱。

武松为朝廷所逼，落草梁山，后又投靠朝廷，接收招安，为朝廷驱遣，攻打其它势力。血战到最后，眼前一幕幕，让他对世务心灰意冷，再无可恋，出家以度余年。他的一生是英雄末路的一生。有太多的起伏，太多的绝望。他是一个能打虎的弱者。

两个行者，都是被体制化的行者，都是一生充满冲突的悲情英雄。无论悟空后期的琐屑旅程，还是武松的被朝廷驱遣，都意味着，他们争斗半生的结果，都是听从原来那个打压他们的体制的安排，讨一个生活。英雄末路，气短如此，令人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