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

张奶奶在沙发上躺着。

她望着天花板，有些迷茫，她想干什么来着？

想不起来。

“叮铃铃”电话响了起来，很吵。

张奶奶的脑袋涨得厉害，昏昏沉沉的。她费劲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定定的坐着，任由电话叫个不停。她像个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努力地想从脑子里挤出电话到底在哪里。

“你怎么还不接电话？”

张奶奶被吓了一跳，终于动了动脖子，想找声音的来源，却什么人也没看到，低头，发现电话已然被她握在了手里。

“喂？”张奶奶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干燥的嗓音令人很不舒服。

“你在哪？为什么不来？”电话里一阵嘈杂，喧嚣的几乎要冲出话筒。

张奶奶皱着眉，怎么也想不起电话那头是谁:“你是谁？”

“别开玩笑了，就等你了！快来！”电话被挂断了，只剩下一片忙音。

张奶奶的眼前出现了一片黑白的点点，接着整个房子开始旋转，她在拼命地回想电话的时候，倒在了地上。

她睡着了。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电话声，张奶奶费力地撑起眼皮，拖着沉重的身体爬到茶几旁。

“谁呢，别吵。”她又接起了电话。

“妈，你在干嘛呢，药吃了吗。”电话另一端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囡囡啊……我很好，药……药吃了……”张奶奶很疑惑，什么药，我怎么会要吃药啊。

“那就好，我和阿数都很忙，没办法陪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囡囡，刚才有人打电话来……”张奶奶不想那么早挂电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半天挤出这么一句话。

“谁？”电话那头立马警觉起来了。

谁呢……谁……

张奶奶使劲想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你爸！”张奶奶讶异于自己的脱口而出。

“妈……你又开始乱想了……爸走了那么多年了……唉，你好好吃药，听话，我和阿数空了就带丫丫回来看你啊。”

张奶奶纳闷地拿着电话，怎么就说孩他爸走了呢，真是个不孝女。老伴……老伴呢，怎么不见人？

好像是去旅游了。

张奶奶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仿佛要窒息了一般。她整个人压在茶几上，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我这是怎么了？张奶奶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啪”，茶几碎了，张奶奶跌在地上，狠狠地砸向碎片。

张奶奶醒了。

茶几没碎，张奶奶躺在地上，压到了遥控器，电视上出现了黑白雪花，跳了一会，跳到了另一个画面。

“今日XX工厂X时X分失火，导致多人伤亡，我市市长亲自前往慰问逝者家属，并组织默哀……”

张奶奶喘息不停，狠狠地按掉了电视，头疼的似乎要炸裂。

“叮铃铃”电话又响了。

这次会是谁呢……

好吵。

张奶奶拿起电话，有点不耐烦地喂了一声。

“老伴啊……你一个人还好吗……”

张奶奶想起来了，是老伴的声音。

“囡囡呢？”张奶奶急切地想知道女儿为什么说老伴走了。

“……老伴啊，你好好休息，别多想了……女儿走得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你别太难过了……我……”电话里传来压抑的哭腔，张奶奶突然一阵喘不上气，先一步挂掉了电话。

怎么说话呢……有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吗……

张奶奶挪回沙发，把自己丢在沙发里，团成一团，闭上眼，眼前浮现了一个画面，是一个小女孩，竖着高高的羊角辫，在远处向她招手。

那是外孙女儿丫丫。

张奶奶想起来了。

“丫丫，丫丫……”张奶奶念着外孙女的名字，突然想到了什么。

“丫丫我们吃药药好不好啊，苦？一点都不苦的，丫丫乖，外婆吃给你看好不好？”张奶奶摸向茶几上的药瓶，倒了两粒药片出来，也不喝水，就这么硬咽了下去，喉咙里脱水一样又干又痛。

张奶奶咳了起来，皱巴巴的皮肤挤在一起，堆成一个笑:“丫丫你看，一点都不苦，甜的。”

张奶奶这时候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挣扎着站起来，往房间里走去，却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摔趴在了地上。

她又醒了。

张奶奶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眼前依旧是黑白的小点点，她一动不动。

电话响了。

张奶奶不想动，她就这么听着铃声昏昏地睡了过去。梦里好像有很多人，脚步声很杂，还有人大喊，很吵。

别吵……

张奶奶皱起了眉，眼睛却沉沉的睁不开。

算了，随他们吧。好累……

张奶奶这么想着，不再费力气去睁眼。

这次，她不会醒来了，因为已经没有电话可以叫醒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