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起了

炊烟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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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芳家的烟囱几乎每个傍晚炊烟升起。偶有未升的情况，那便是一家人开水就馍馍算一顿晚饭的生活。这像一个贪玩点儿的孩子偶尔不回家，也算正常。但是，贪玩的王小芳一走便没了半点音信。很快炊烟把它告诉了风，风告诉了村里人甚至还有远一点的亲戚——正上初二的王小芳失踪了。

一时间好像认识王小芳的人都在帮忙打听王小芳下落。各种流言应声而起。邻居孩子说她看到王小芳每天放学会和一群男同学回家。王小芳或许跟人跑了。没人直言但很多人已经背地里这么议论了。因为村里没有几个人承认王小芳有女娃娃的样子的。她会突然出现在邻居家大门口，质问人家大人背后说她闲话想干啥。她也会冲着她妈喊：我跟男生一起走咋了，谁嘴闲了谁说去，碍着别人啥事了，操的闲心多的很。她妈会大骂王小芳丢了先人的脸，那么爱跟那男的一搭走，干脆早早跟着人去，还给家里省一口粮。

一语成谶。

一家人吃完洗完也没等回来王小芳的影子。可能是去同学家了，王小芳妈猜测着，憋了一肚子气骂道：这岁狗日的最好别回来，回来看我不打断她的狗腿。

翌日傍晚，炊烟升起，又渐灭。留给王小芳的那碗面，坨成了一团。一家老少都开始急了，学校、同学家、所有能想到的亲戚家，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了，有的地方找了不止一遍，警也报了，村里找到乡里又转转到县到市区，就差出省了，依旧没有任何信息，一找便是很多天，王小芳的奶奶急到眼泪擦的快把眼珠子擦出来了，也没能唤回王小芳。

王小芳跟人跑了的新闻瞬间在村里炸开，不断传出了新版本。有人听说王小芳是跟放学后每天一起走的男同学跑了，有人说认识了社会上一群二流子被直接拉走了，还有人说好像怀孕了吓得不敢回家就才跟人跑了。一时间王小芳成了很多家长拿去教育女儿的案例，很多学习不好的孩子感到了极大的满足。

一天两天三天半月、半年.....王小芳能找到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小到所有人都觉得听天由命了，唯独王小芳家人依旧托人四处打听消息，依旧等待着，在每一个炊烟升起，又渐灭的晚饭时，王小芳妈都觉得有一碗饭该王小芳端起的。

尽力尽到无力可尽，人就越容易相信“命运”这东西。王小芳家人的希望也都浸泡在了“命运”，他们觉得只能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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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芳的确在家人没去找寻的省外了。是在甘肃一个偏僻地方的小餐馆里，被她姑父碰到了，至此，距她离家208天。

她被回族同学先骗到穷的连锅都快揭不开锅了的家里，被迫做了这个人家的媳妇。没什么婚礼，只一个纱巾裹住头发便是媳妇的象征了。担心被王小芳家人找到，男孩家人安排他过年后带她远赴新疆打工，因为年龄小，考虑到没有结婚证出去会有种种不便，她被暂且安排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饭馆打工，每天24小时被监视，洗碗洗菜却没有一分钱，还想逃离魔窟是难上加难。王小芳都以为自己这辈子恐怕再难见爹妈面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亲人。

王小芳姑父回来讲，他是去跟一个工头老板要账的，当天有事耽误了，一拖就拖到了第二天下午。那天下午他突然一阵子心慌、急躁，好像预感有事情发生，但并不是要账的事儿，具体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来，就是心慌。

他就在那个小餐馆走出走近转了几个来回。突然一回头看到后厨里有个头裹着纱巾洗碗的背影很像王小芳，又不敢确定了。就算是王小芳，这样的地方，他一个人也是带不走的，他见过世面知道有些事不会按常规进行，弄不好极有可能人带不走还挨一顿打。他赶紧联系工头说确定了有人能过来助威。

“芳芳”。

“呜呜~哇啊~啊~.....”王小芳闻声回头，开口一声“姑父”便哭的没了声气。

不认识的几个男的围了过来，但是看着王小芳姑父叫的一波人，明知寡不敌众，也没什么动作，眼睁睁看着王小芳被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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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和环境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王小芳回来后像变了了个人。稳重沉默了许多，见了邻居也也是礼貌性客气地问好，对于她出走的事别人问起都一概笑而不应。一些眼尖的妇人发现王小芳没几天，她家大门口小车。有人又开始猜测可能是说媒的。

在王小芳回家的第20天，一个阳光照耀却异常寒冷的日子，她家的烟囱冒起了浓浓炊烟。印象中好像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看到过自家烟囱里炊烟最浓的一次，也是烟起不灭的时间最长的一次，比她的整个青春还要长。一股接着一股炊烟，随风飘向四面八方，像是一道道不胫而走的消息，引来了全村所有老人、小孩、男人、女人的围观，还有很多远方的亲戚朋友，也都闻烟而来，有的女人还带了手工鞋垫、刺绣等礼物，王小芳用微笑一一回应并收下，那天，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尊贵的公主被众人拥护着。烟囱冉起的炊烟，冉起来她对新家的幻想，一时间她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种梦境跳进了另一种梦境

王小芳出嫁了。

那天，新家的烟囱上炊烟也是那个村最浓的，也是随风飘向了四面八方，其中有一股携带着饭菜香飘进王小芳接喜的小轿车里，王小芳嗅到了，她想，这就是新家的味道吧，以后的日子她也该学会整弄出差不多这样的味道，想到这她忽然有点烦躁不安便停止让自己去想。

“新郎，你愿意娶王小芳为妻吗？”

“我愿意”

“新娘，你愿意嫁张家旺为夫吗”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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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芳丈夫瘦瘦高高，一眼看过去还是个孩子。实际就是个孩子，初中念了几天辍学在家，和王小芳一样并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虽然书念不进去，在家农活也是一把不捉，还喜欢东奔西跑找不到人影，老父老母的心从来都是不安。安排其结婚，是在他们为人母的观念里，婚姻能拴住孩子，也是最有效能让孩子真正长成大人模样的最佳选择。好像婚姻是一个不懂世事的孩子变得成熟的灵丹妙药。就算不是，但在这对农村父母观念里，给孩子完婚意味着他们为人父母最后一桩任务完成了，心尽完了，至此便能心安。

不管怎样，完婚都是经过王小芳和丈夫点头同意的，年龄不到没关系，领不领证又有什么关系呢。王小芳没想过，或者说她还没意识到结婚意味着什么，但她明白早晚都得嫁人，先行一步也没什么不好。她希望能跟眼前的这个男孩过上简单幸福的光阴，目前她所能看到的感受到的足以让她知足。有些人，尝过命运的大苦头，便容易品出生活的小甜头，容易知足，王小芳就是这种。她不敢回想过往，只憧憬来日。

王小芳不久便就怀孕了，这意味着她也要为人母了。可她连一顿像样的饭都整弄不出来，也实在是懒得整。刚开始年迈的婆婆操持着，炊烟总是差不多在该升起的时间升起，一家口空瘪的胃会在某一刻得到满足。但婆婆真的老了，动作慢不说压个面也没力气了，再说这围着转了大半辈子的锅灶台也给有个继承人了。可是，日子一天过着，王小芳丝毫没有接手的意思，心情好了或着肚子实在饿的不行了，倒腾一顿自己填填。也不管公婆，至于老公...总是溜到镇子里的网吧打游戏，成天不着家是常态,吵架也是常态了。每当整个村儿的烟囱像个戏子吼到嗓子眼冒青烟时，王小芳新家的烟囱却像个孤独的观众张望着、等待着什么。这一等，就等来了她的第一个孩子。

生了个女儿，王小芳取名“张心如”，“心如所愿”的意思，她有很多心愿，她心想着能努力生出来个男孩来，心想着丈夫能学会过日子，心想着他们小两口能不吵架日子过的心平气顺些，她明白自己也该承担些什么了，她开始上灶台做饭，屋顶上的烟囱开始有炊烟升起，越来越浓，越飘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