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贞观九年,叙利亚人阿罗本带着圣经沿着丝绸之路来到中国首都长安。这个执着的基督教传教士,把随身携带的两个波斯美女献给了唐太宗。三年后,唐太宗建造了中国第一座教堂!
元朝起初,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跟六位小伙伴穿过荒凉恐怖的沙漠和险峻寒冷的高原,来到了美丽繁华、处处挂着熟透的葡萄、遍地花香扑鼻的喀什,他们七个继续向东,经过充满雕刻壁画的敦煌古城,经过宏伟壮丽的玉门关,最终到达了元朝首都。当他带着两个小伙伴十七年后返回意大利家中老宅的时候,他脱下红色的花缎蒙古式袍子,划开内里用粗劣的布子缝制而成的衣服,大量宝石、翡翠、珍珠掉落而下,亲戚宾客看得目瞪口呆,他在一片吐沫星子中讲述着骁勇善战的忽必烈,华丽的宫殿,巨大的城市,讲述着沿途所见的壮丽的山川、富饶的物产、热情的居民,讲述着他从未见过的香料、丝绸、生姜、樟脑、棉花、藏红花、檀香木、瓷器,讲述着这片土地上美丽的神话。其中一个宾客把他讲述的故事用文字记录下来,便成了当时西方知识分子心目中的世界第一大奇书---马可波罗游记,这篇长达数万字的自助游攻略激起了西方人对中国旅行的向往,但这位年富力强、英俊潇洒的意大利人,并没有跟宾客和亲戚说出他只能永远埋在心底的他与阔阔真公主的那段不果之恋!
明朝末年,利玛窦一路坐着帆船,经历狂风暴雨和九死一生抵达中国。他带来了的彩色的世界地图,奇妙的航海星盘,魔术般的三棱镜,还有一本欧几里得的《几何原理》,后来他建造了仙花寺。又过了几十年,德国人汤若望带来了那时的中国人不能理解的学识和技能,他帮清朝修正了农历历法,他用望远镜向官员展示如何放大眼中的世界,他用科学仪器准确预测了即将出现的日食,他教授朝廷如何制造大炮和炮弹,他和利玛窦一样,向政府和民众传播天主教,这位来自莱茵河畔的传教士在中国生活了四十七年离世的时候,中国已经有三十多个天主教堂,天主教信徒达到十五万人之多。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一种能够治疗头痛、耳聋、癫痫、中风等多种疾病的神奇且贵重的止痛药剂悄悄传入中国。慢慢地,这个止痛药剂从药房走出来,进入达官显贵的视野,服用的方式也从熬制汤食变为吸食。英国人的走私让这种奇贵无比的稀罕物,让市井百姓也能消费得起了,这种东西最终也夺走了徐志摩第二任老婆陆小曼的生命,这种东西,就是鸦片!
东西方思想、文化、物质的交汇,一波接一波,就这样慢慢地影响着不知多少人的生活!
就在顾轩上大学的头几年,西方世界的东西再次涌入中国,最开始它是到了南部的沿海城市,后来它几经辗转,终于也来到了北京,也来到了顾轩老家所在的这个北方的偏僻的小县城。这次来自西方世界的东西,不是高深的宗教、复杂的科技、神秘的药品,而是灯火辉煌舞厅、纸醉金迷的酒吧、讲着英文的好莱坞电影,还有日本和欧洲的毛片!
这年暑假,顾轩和雨馨回到县城,他俩发现,突然像雨后春笋一样,县里冒出了一个电影院,很多台球厅,很多录像厅。这天傍晚时分,顾轩和雨馨刚刚从黄龙电影院的正门沿着台阶混在人群中慢慢往下走着,雨馨还沉浸在刚刚看完的“珍珠港”的剧情里,一边慢慢走着,一边用手摸着眼泪。顾轩搂着她,边走边说:
“亲爱的,别哭啦,我看得也挺难受的,太狗血了,丹尼就不应该那样。”
“如果你是雷夫,你要是突然消失了,我肯定不会像伊弗琳那样喜欢上丹尼,我肯定会等你,一直等到你回来,等到你出现。” 雨馨痴痴地说。
“是啊,换作我也是。如果哪一天突然找不见你了,我也肯定会一直等你,等到老。” 顾轩越这么说,雨馨就哭得越厉害,他赶紧又加了一句:
“别哭啦,咱们去走走吧。”
顾轩和雨馨在县里的一条老路上一边走一边聊着。他们看到路上一波一波的年轻人,男的大都穿着皮鞋和七分裤,头发打过摩丝,有的还叼着烟,女的穿着肉色袜子,脚上踩着一根儿黑带子,这个黑带子跟裤子是连着的,这是当时满大街的标配,叫健美裤。
“哎,这有个录像厅,也播珍珠港呢?我没看够,还想再看一遍,你带我再看一遍呗。” 雨馨指着左手边的一个门脸不大的录像厅。
顾轩用胳膊挤兑了雨馨一下,说:“你没看见这个珍珠港前面还有几个字吗?”
“少儿不宜?” 雨馨读了出来,“这有什么少儿不宜的呢?挺好看的呀?”
“他们只是挂羊头卖狗肉,说的是珍珠港,其实播的不是。”
“那是播的什么?”
“就是咱俩在小屋里那些事儿。” 顾轩趴在雨馨耳边。
“哦,哈哈,哈哈,这个还有拍片给人看的啊。”
“那是啊,能卖钱。中关村还卖五块钱一盘呢?要不咱俩也拍着卖钱?”
“切,你跟别人拍去,拍完了我买看看,哈哈。”
转眼间,顾轩和雨馨来到一条热闹的小街上。这条街白天本是县里得一条并不算宽的交通要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些小商贩开始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支起了一个个摊子,有的卖服装,有的卖日用品,还有的卖烧烤。顾轩和雨馨在一个烧烤摊的两个小板凳上坐下了。烧烤摊的背后,是一个中年男子,黝黑的脸,皮肤粗糙得像是有了年头的老树皮,额头上皱纹很深。他见顾轩和雨馨坐下,急忙打着招呼:
“来,坐坐坐,今天还挺凉快。你俩吃点啥?烤羊肉串还是烤毛蛋?”
他说的毛蛋是北方地区烧烤摊特有的一种烤物,是还没有孵化的小鸡。虽然都是动物,但顾轩跟雨馨都觉得这个烤毛蛋实在是有些对不起生灵,就点了二十串羊肉串,加了两瓶啤酒。他俩正吃着烤串,左边不远处想起一阵嘈杂。顾轩望过去,看见有五个人走过来,其中四个身穿黑衣黑裤的人,嘴里都叼着烟。为首的那个人倒是穿着白衣白裤,显得很另类,他手上戴着金黄色的链子,手里还拿着一个砖头般大小的大哥大。顾轩知道这东西,他在北京的时候见过,因为太贵,他后来买了一个呼机,方便他外出时能收到雨馨的消息。那个手拿大哥大的人显然是这帮人的头儿。顾轩看见他们一路左摇右晃地走着,每走到每一个摊位前,摊主都会笑嘻嘻地迎合着,要么递上几支烟,要么递上几个串,但最后都从兜里掏出了同样的东西递给这个白衣大哥。顾轩不再去看,转过头来跟雨馨继续吃着喝着,他觉得这些应该是混子流氓,他领着雨馨,不能招惹事情。不多久,这些人来到了他俩所在的摊位。摊位后面的中年男子面露难色,但还是笑脸招呼着:
“赵哥来啦?来,赵哥,你跟兄弟们尝尝我今天的串,今天的肉新鲜,都是下午才刚刚杀的羊。”
“滚犊子!我们是来你这人吃的吗?” 其中一位黑衣人说到。
顾轩坐在那里,把雨馨的板凳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但没有出声。
“赵哥,我这今天还没开张,等我开张了,肯定给你送过去。”
“扯你妈蛋!你都在这里三天了,前三天看你新来的,没跟你收钱,今天第四天,再不交钱就滚蛋!” 第二个黑衣人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拿起一个毛蛋,一脚踢出去很远。
“赵哥,你看在我是新来的,再多给我一两天。昨天我收了个假的一百元,找了人家八十元,回去一算,前三天算是白干,还赔了三十多!”
“那是你眼睛瞎!你眼睛瞎,给赵哥有屁关系!赶紧给,不给我就让人收摊子!” 第三个黑衣人嚷嚷着。
“别啊,赵哥,你就再多给我这一天,你看今天我这不刚刚开张吗?”
“给我上!收摊子!串子,啤酒,烤箱全都拿走!” 第四个黑衣人一边说,一边挥着手,另外那三个黑衣男就冲了上来,把摊主一把推开。
顾轩再也忍不住了,他站起来,头也没抬,就说了一句:“多少钱?我帮他垫上。”
“啊呦,老板,这人有钱。” 第一个黑衣人说到。
“有钱是吧?好!让他把前三天都垫上!” 第二个黑衣人说到。
“你这就不讲理了”,顾轩抬起头,准备跟这帮人中带头的白衣人理论。正当他跟这位白衣人四目相对时,白衣人愣了一下:“顾轩!”
“赵胜!”
“哈哈!”
“哈哈哈!”
两人抱在一起。
一个小时后的黄龙舞厅,顾轩、雨馨、赵胜坐在一个昏暗的角落,慢慢聊着。
赵胜成了孤儿之后,就从县里的技校退学了,他一开始去了一个修车厂,但是他实在受不了修车厂老板那天对他的大呼小叫,第二天他就没在出现。后来他每晚在街上游荡,竟然凭着三脚猫的功夫和不要命的精神,先后收了四个小弟。再后来他在黑道的名气越来越大,有一天被县公安局的钱处长看上了,被钱处长雇佣做了手下,被钱处长的大手保护着,得到了一个在县里叱诧风云看似风光实则卑微的职业---收保护费。当然,收来的保护费,八成归了钱处长,剩下的两成刚好用来他跟几个兄弟维持着还不错的生计。
顾轩、雨馨、赵胜在舞厅一边喝着新鲜的啤酒,一边望着眼前的花花世界。在这个刚刚开放的年代,弥漫着一种神秘的男女关系,这种关系最好最直接的温床就是舞厅。人们借着舞厅闪烁的灯光和震耳的音乐,无意识的模糊自己的身份,寻求一种正常生活之外的非正常体验。一个个的港式发型和穿着,打扮得跟郭富城似的。小年轻们在这样灯光摇曳忽明忽暗的环境里变得更加躁动。舞池里,男女暧昧的起舞,舞池外,和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打招呼,推杯换盏,虚张声势,以此展现自己的男人气概和社交能力。三五个男生往往围绕着一两个女生在消磨时光。吧台那边,有一群穿着时髦的男的,他们在跟一个女的打趣。一个头发染成黄色的男的把手放到那女的的腰上,慢慢向下游走,最终放在了屁股上,一个劲儿地捏着。那女的屁股一扭一扭的,看起来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不断跟那几个男的有说有闹。待结束后,那个摸她屁股的黄毛男的扔出几张毛主席,“走,陪我一晚!”
“哥,我不做那个的。” 女的说。
“嫌钱少?” 黄毛男的吼到。
“哥,我喝酒可以,跳舞也可以,被你捏屁股也可以,但多少钱我都不做那个的。” 女的一边说一边摇着头。
“不做那个?你他妈逗我呢?这么长时间,我们哥几个买了多少酒?你他妈数数?你他妈光拿提成是吧?” 说完,黄毛男的举起手揪住了女的头发,“不出去也行,来,你他妈给我把这瓶都喝光!”
“哥,我真不能再喝了,我现在都有点晕了,我求求你了,要不你再捏我几下?要不然你捏捏我这里?” 那女的挺着胸,仿佛一个要英勇就义的女英雄,她继续说:“你不捏就算了,要不我就再喝这一杯。哥,以后你们每次来,我肯定都陪你们喝好。” 说完女的忍着头发被抓住的痛苦,喝干了一杯。
“呦呦呦,我就说你他妈酒量可以啊。来来来,喝完这瓶!” 黄毛男的又倒了一杯,拿起来往女的嘴里灌。
赵胜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先是骂了一句操他妈的,然后在顾轩耳边嘀咕了一下,捻灭了手中刚抽了不到一半的烟,走了过去,使劲儿拍了拍黄毛男的肩膀,黄毛男刚回头,赵胜一个巴掌打得黄毛男一个趔趄。黄毛男晃晃悠悠,他调整身体站好,正准备一圈打回去,顾轩和雨馨就在这一两秒钟,欣赏了一出变脸大戏,黄毛男刚刚一副凶神恶煞的脸,瞬间变成了一副眯缝着眼睛、堆起笑容的脸,如果黄毛男要是伸出舌头,那就跟哈巴狗真的是没有区别。
赵胜把那女的带了过来,等女的走得近了些,这时顾轩才从正面看见了这女的的样貌,女的同时也看见了顾轩。四目对望,顾轩惊呆了,她竟然是王丽!
王丽的命够苦,她从原来上班的美发厅离开后,便去了县里的鞭炮厂,四个月后,鞭炮厂的一场爆炸夺走了厂里四十名职工的生命,爆炸前的半小时她由于拉肚子离开了厂子。鞭炮厂的爆炸让她对于有温度的东西产生了恐惧,她索性去了冰棍厂,做一个冰棍包装员。她每天在被恶臭的生活垃圾包围的昏暗的冰棍厂房中,把生产线上的冰棍一个个拿下来包上包装纸再装到箱子中,按照厂子里的要求,即使冰棍掉在布满消毒水的地上,也不能浪费,要捡起来继续包装、装箱。三个月后的一个下午,由于厂里制冷压缩机的设备老化,泄露的氨气又夺走了厂里二十多名职工的命,那天中午吃完午饭后,她又拉了肚子。按王丽的话说:拉肚子好,我已经捡了两条命。
自从那个暑假,一直到回到北京上学,顾轩时不时就在寻思着,赵胜和王丽,一个是丧失了双亲、成了没人管没人顾的街头混子,一个是小小年纪就肩负着抚养六个妹妹一个弟弟的重任、成了出卖色相的舞厅女郎,他和雨馨比起他俩来要幸福得多得多。
转眼到了冬季,这一夜北京下了一场从未有过的大雪。顾轩从租住的小屋中温暖的被窝里醒来,他望着身边还在熟睡的雨馨,小心翼翼的抽出压在雨馨脖子底下的胳膊,不忍去叫醒她,便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他穿好衣服走下床,推了推门,发现好像外面有什么挡住了。他试着用了点力道,吱嘎一声,门开出一个巴掌大的缝隙,一股寒气袭来,钻进他的脖子里和裤腿里。顾轩透过门缝,向外望去,他看不到地面,只能看到白白的东西,比门把手还高。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他确认那是雪。他来自比北京更远靠北方的地方,那地方的雪季从十月份一直持续到三月份,虽说是在那个地方生活了十八年,他也从未见过这么深的雪。顾轩来了兴致,他想在雨馨醒来前做些事情。他把两边的衣领往中间揪了揪,使劲推开了门,走了出去。他用双腿带动身体在雪中往前一小步一小步蹭着,足足蹭了有五十多步,他蹭到了院子西北的角落,抽出了已经没入雪中大半但还能看见顶头的铁锹和扫帚。半小时后,他哆嗦着站在院子中央,手和耳朵冻得通红,他往手里呵了口气,然后用手捂住耳朵,这样耳朵也能感受到他呵气的余温。院子里已经堆出三个初具形状的能看出脑袋和身子的雪人,两个大的,中间一个小的。他拉开房门进入了屋子,不一会儿他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堆东西,有前一天从附近菜市场买来的胡萝卜、土豆和茄子,有一个脸盆,一个铁桶,有两个毛巾,还有一把煤块。他又伸直了身子从海棠树上折了六条树枝。在又欢快地忙活了二十多分钟后,顾轩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他转身回了屋。
雨馨还在睡着,顾轩顾不得让她这样睡下去,他把自己的手放在雨馨的脸上,雨馨在被窝里抖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亲爱的,该起啦。” 顾轩望着雨馨的眼睛,嘿嘿地笑。
“嗯?” 雨馨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揉了几下眼睛,说:“讨厌,被窝里可暖和了,我才不起呢。”
“不起是吧,那我可就不客气喽。” 顾轩说完不等雨馨再次说话就把手伸进了被窝,刚好碰到雨馨软软的肚子。
“啊?啊?怎么这么凉?” 雨馨差点喊出来。
“下大雪啦,我刚才把手往窗户上放了一会儿,你再不起来我就去外面捧一把雪塞你被窝里,哈哈。”
“你去呀,我就喜欢搂着雪睡觉,我不喜欢你了。”
“好,你等着!”
顾轩说完走到门口,他推开了门,脸上显出很吃惊的样子,他没有回头,眼睛直直地望着门外,直接喊到:
“啊呀,怎么回事儿?见鬼啦!”
“啊?怎么了?”雨馨说,“你一惊一乍的,这是看见啥了?”
“不是不是,你快过来看看!” 顾轩这才回头,一边向雨馨招手一边说。
雨馨很快穿上了衣服,她来到门口,站在顾轩的旁边,向外望去。她足足愣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转身看着顾轩的脸,又低头看了看顾轩还有些发红的手指,她用双手一个劲儿地在顾轩胸前打着,打到最后,她紧紧抱住顾轩,哭了。
外面的三个雪人,最左边的那个,大鼻子,头上戴着铁桶,最右边的那个,小嘴巴,脖子上围着花纹毛巾,头顶有两个竖起的小辫儿,中间那个小雪人,两个手分别拉着左右两边的大雪人,每个雪人身上各用碎煤块摆写着歪歪斜斜但雨馨肯定能够看清的字,连起来一共五个:顾轩爱雨馨。
从两年多年前顾轩和雨馨第一次在华大西门见面,到一年多前他们租下这个小屋开始共同生活,再到半年前的那场突如其来的SARS灾难,顾轩知道,他从来没有这样深爱过一个女孩儿。他跟雨馨之间,有初始的激情,有后来的平淡,还有经历了SARS中靠近鬼门关的生死离别,更有他能体会到的雨馨带给他的温馨和欢乐。
他跟雨馨刚住进这个小屋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一铺床,一张桌子,两个凳子,还有一个灶台。幸亏有了雨馨,渐渐地,木头桌子铺上了一层带橙色小碎花的桌布,光秃秃的窗户挂上了一个深绿色条纹的帘子,灰色的墙上粘贴了几幅不知从哪儿淘来的略带抽象的风景画,床边也多了一个小书架和一盏小灯,他每天回到小屋的时候,都能闻到不知是哪儿散发出来的说不清名字的花的香。雨馨就是懂得怎样把再普通不过的屋子变成温馨得不行的家。
家有了,人也有了,顾轩跟雨馨每夜都在他们窄小的床上咣当咣当、噼噼啪啪地实施着伪造人计划---光有造人的声响和动作,没有造人的结果。如果往前追溯,他俩的第一次应该是两年前的一个秋天。那天上午,他跟雨馨约好去北京的一个游乐园,他俩开始玩的第二个项目,是一个底部有履带拖动的慢慢升高的小船,当小船到达最高处的时候,坐在后面顾轩趁机搂紧了他前面的雨馨的腰,小船沿着陡坡俯冲下来,伴随着雨馨的一阵尖叫,最终在下面激起巨大的水花,雨馨也丝毫没有挣脱的意思,顾轩就这样保持搂着雨馨的姿势,直到旁边的管理员过来提醒他们下船。那天傍晚,在他跟雨馨在她的学校食堂吃了饭并且分喝了两瓶啤酒后,他和她在学校后面一个静谧无人的树下拥吻在了一起。就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宾馆,他和她度过了荒唐的一夜。雨馨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摸着顾轩被她抓出痕迹的肩膀,呆呆地说了一句:
“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
顾轩摸着雨馨的头发说:“我会对你好一辈子,要是哪儿对你不好了,你就……”
“就什么?”
“你就惩罚我!”
“怎么惩罚?”
“嗯,我想想。对,我天天想看见你,要是我对你不好了,那天你就藏起来,别让我见到,也别理我,这就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顾轩一直对雨馨很好,他把雨馨宠的像爱人,像妹妹,又像女儿。
转眼过了年又到了大三下学期。四月末,春天刚结束,北京的天气就一下子燥热起来了。那天傍晚,顾轩他们四个无聊地躺在宿舍床上看着电视里正在播出的神雕侠侣,被点了穴道的小龙女刚刚在一片草丛中被尹志平蒙着眼睛做了那事儿。杨过帮小龙女解开了穴道,一边说道:“姑姑,我义父做事颠三倒四,你莫跟他一般见识。小龙女脸红着娇滴滴地瘫软在杨过怀里,含含糊糊地说:“你自己才颠三倒四呢,不怕丑,还说人家!”
看到这里,吴不凡哈哈一笑:“女人啊,还是要靠这个才能搞定!”
靳忠不太理解,他一边挠着脑袋,一边说:“怎么搞定?靠什么搞定?”
吴不凡嘿嘿一笑,说到:“等你有了女人就明白了,你问顾轩,顾老师,他懂。”
靳忠不依不饶地问:“顾老师,你说说?”
顾轩正准备开口,响起了敲门声,离门最近的吴不凡下床开了门,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出现在宿舍门口。小姑娘眼睛大大的,梳着马尾辫,背着一个米黄色单肩大背包,上身穿着白色带绿色小碎花,一条蓝色紧身牛仔裤,身材凸凹有致。
“同学,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休息了,就一分钟,你们要光盘吗?流行游戏,常用软件,我这儿都有,五元一张。” 小姑娘一边拍着自己身前的大背包,一边说到。
“哎呀,好啊,有暗黑破坏神吗?” 吴不凡说。
“暗黑吗?当然有啦,这个是现在玩得最多的,也是我卖的最好的,我帮你找一张。” 说完,小姑娘把大背包从肩膀卸下来,放到宿舍中间她面前那张混乱不堪的桌子上,开始翻起来。
“咦,怎么没有了?难道都卖光了?” 小姑娘一边翻着,一边自言自语说到。
“来,都倒出来找找,我就买这个暗黑,你这要有,我就省得往那个又乱又挤的中关村跑一趟了。” 吴不凡看着小姑娘说。
小姑娘把背包翻过来,一下子倒出足足有一百来张光盘,“嗯,都在这里了,我好好找找看,你也来一起好好找找吧。”
吴不凡过去兴冲冲地翻了起来,刚翻了不到十秒钟,他的眼睛突然直了---他发现了比暗黑更好的一张光盘---光盘封面是一对儿半裸男女,女的长着一副娃娃脸,皮肤白嫩,正笑得清纯甜美,粉红色的胸罩,两个大大的乳房半装着,好像随时能把胸罩给撑开,下面的关键部位遮挡了,并写着三个英文单词“Happy Go Lucky”。吴不凡愣了一会儿,兴奋地说到:“靠,竟然有这个,还暗什么黑,有这个,老靳,你不用请教顾老师了,这有个苍老师,她教得更好!”
“苍老师,是谁?也是咱们系的?教什么的?” 靳忠依旧躺在床上说到。
吴不凡没有再去接靳忠的话音,他在说完上一句话之后,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龌龊得主意。他关上宿舍门,回头对小姑娘说:“这个,我们得试看一下吧,否则里面装的到底是不是,我们也不知道。”
“这,这,这不太好吧?” 小姑娘有些不愿意了。
“小姑娘,这你就不对了。你想想,就算买软件,买游戏,我们也得试试,这盘能不能读出来,对不?万一打开一看,里面又是神雕侠侣呢?” 廖贤从吴不凡的上铺翻身下来,一边对小姑娘说,一边还不忘指了指吴不凡头顶上的电视。
“这,这,那,我。” 小姑娘支支吾吾,显然是没了办法,她知道已经被四个男生暂时留在了这个不足十平米空间的宿舍,她正在想象待会儿他们试看片子时候的样子,那将是一个异常尴尬的时刻。
“这样吧,你对着窗外,不要看电脑这边,我给你拿本书,你专心看这书,不用理我们几个。” 顾轩对小姑娘说到,说完他也从床上下来,示意小姑娘来到窗户前往窗外看,顾轩的眼睛在书架中搜寻着,他找到一本此时此刻他认为最适合小姑娘看的,递给了她,小姑娘接过低头一看差点笑出了声儿,她小声读着书名---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原理。
“哦,嗯,那你们就试一下吧。” 小姑娘捧着书,终于答应了。
电脑里传出一阵阵呼吸急促的声音,接着是不间断的有规律的啊啊声,吴不凡咧着嘴,他一边笑一边看着靳忠。靳忠双手叉腰站着,他的呼吸好像停止了,他的眼睛发出的光就跟被钉在电脑屏幕上一样,过了不一会儿,他能感觉到他那个地方都不用右手的触摸竟然也变长了些,越来越长,于是他开始慢慢弓着腰,又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弓着腰的角度越来越大,已经不够雅观,他顺势拿起旁边的一个凳子坐了下来。廖贤倒是淡定许多,他一边看,一边用手扶着下巴,他在思考如何才能得到画面中那样貌美如花的女人的那样的服务。吴不凡用手不断旋转着音箱的开关,他把声音开到最大,兴奋地望向小姑娘。小姑娘朝着窗子背对着电脑,手里翻着那本顾轩递给她的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原理。随着电脑中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尽量忍住,憋得不敢呼吸,小脸通红,胸前起起伏伏,直到她又接过顾轩递来的一个随身听和耳机。
二十多分钟过去了,小姑娘不敢回头看,更不敢叫他们几个停下来。她足足等了四十分钟,她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一个片子演完了,吴不凡弹出光盘,递给小姑娘,说:
“能读出来,这是真的,不过不是我喜欢看的,有马赛克,算了,不买了!”
小姑娘气得眼泪滴答滴答掉了下来:“你们,你们这是欺负人!”
“哈哈,谁欺负你了,怎么欺负你了? 这样吧,你再给我们一张这个欧美的,这个应该没有马赛克了,两张八块钱,怎么样?” 吴不凡一边说,一边从那堆光盘里又翻出一张欧美的片子,靳忠眼睛看了直放光。
“别闹了,人家小姑娘,大晚上的,还背这么沉的包,出来挣钱,你们洗洗睡吧,继续看那个欧美的也行,我送她出去,别为难人家。” 顾轩一边跟吴不凡说,一边引着小姑娘出了宿舍门,他从口袋里掏出十元钱塞给了她。
小姑娘抹着眼泪,接过钱,对顾轩说:
“谢谢你。”
“这几个人逗你玩的,不过也太不像话了,等我回去帮你收拾他们。” 顾轩说。
“你真是个好人,我叫晓冉。” 小姑娘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等顾轩开口,她又说:“你能再帮我一下吗?你骑车送我去南门呗,现在走出去太晚,我怕赶不上公交车了。”
顾轩骑着车带着晓冉往学校南门方向走。
“听说五道口那边挺热闹的,要不你带我去看看?” 晓冉坐在后座上跟她前面的顾轩说。
“没啥吧,都是些小店,挺乱的。”
“有甜品吗?这么热,我想吃个甜品。”
“我也不知道,没太注意过。”
“那就去看看呗,反正也不远,听说离南门走路十多分钟就到了,我就用你给我这十块钱请你吃甜品吧。”
顾轩说不过她,于是就把车放在了南门,走路带她到了五道口,还真的有一家甜品店,她买了两个冰激凌,一边吃,一边向南门的方向往回走,她回去的公交车站就在南门对面,需要跨过一座天桥。天桥上人并不多,顾轩和她走到中间,他跟她并排站在天桥的护栏边,看着脚下来往的汽车,看着西方天边依稀可见的晚霞。
“好美啊!”,晓冉说到。
“还行,不过我不太喜欢晚霞。”
“为什么?”
“我更喜欢早晨的太阳。”
“哦?这是我第一次遇到不喜欢看晚霞的。“
“晚霞说明今天要过去,你不觉得有点迟暮的感觉吗?”
“那说明我们应该珍惜每一天,对吗?” 她转过头,侧着脑袋看着顾轩。
突然她朝顾轩拥过来,嘴贴在他的嘴上。
那一天,他和她在天桥上聊了很久,后来又进校园聊了很久,直到把街上所有的公交车都聊的不见踪影了。她说应该回不去了,住的地方这个时候肯定关门了。她说在附近找找看有没有宾馆住一宿。她说她没带身份证,让顾轩用他的身份证登记。她说她不敢一个人睡,她怕。
两年多后,吴不凡、靳忠、廖贤在顾轩的婚礼上还跟顾轩的妻子开着玩笑:“嫂子,安徒生写了个童话,很有名的,叫卖火柴的小女孩,你应该写一部自传,肯定也能大卖,书名就叫卖毛片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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