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典典的蟹妈
入秋,天高云淡。风从天际吹来,吹到花园的草地上,把零星的几片落叶吹向高空,又纷纷扬扬地抛下来,伴随着不知从哪卷来的羽毛。
风换了个方向,匆匆地走了。两只白色的羽毛在草地上空继续飘舞了很长时间,最后像两只白蝴蝶一样落入草叶间,一大一小。
大羽毛硬嵌在草梗子交叉的缝隙里,像草叶一样支楞着,却因为沾着风吹不掉的陈旧脏灰,看上去没有精神。小羽毛软软的,像刚摘下来的棉花绒,粘在表面有毛刺的草叶上,享受着晴空晒过来的正午阳光。
小羽毛听见大羽毛那边有动静,是一声接一声的叹气:“唉……唉……可怜哪……”
小羽毛很奇怪,忍不住问:“咦,你说谁呢,是你自己吗?”
“当然不是,我是说我见到的那些人。”大羽毛企图往前探探身,却动不了,只能等着再来一阵风把她吹起,“相比那些缝制到羽绒被服中的羽毛,我们这些飞翔着到处流浪的羽毛幸运多了。那些羽毛不会受到风吹雨打,日子过得很舒服,但他们看不到我们能看到的世间万象,闲杂人等。”
“那些人怎么了?”小羽毛刚从一只鸽子的翼下脱落不久,对这个世界了解不多,他倒是有点怀念以前在鸽子翼下躲避风吹雨打的舒适生活哩。
“你太小了,你不懂……”
大羽毛从小羽毛洁白无瑕的绒上看得出,这是一只刚刚开始独自流浪的小羽毛。她很想跟小羽毛说说她最近见到的那件悲伤事,可是她又觉得,无论多么悲伤,只要事情与说者无关,说出来就成了八卦,听者根本不会像她切身经历那样感到悲伤。
“我还在鸽子身上的时候,听养鸽子的人说过:把悲伤说出来,让听的人跟你一起分担,悲伤就会减少;把快乐说出来,让听的人与你一起分享,快乐就会翻倍。”
大羽毛望着一脸稚气的小羽毛,用力摇了摇最尖端的羽毛头。什么事情都不一定如想象中那样,就像说出快乐与悲伤,也可能收获嫉妒和幸灾乐祸。小羽毛啊,你的想法太简单了。不过,她倒是有了想跟他聊一聊的兴趣。
“好吧,我说你听,不许打岔。”大羽毛打起了精神,“几个月前我落在乡村肮脏的街道一角,看到一个小女孩在跟她的爸爸告别,女孩的小小的圆脸跟爸爸很像,她抱在爸爸的腰上不撒手。女孩爸爸摸着女孩的小脑袋,安慰她不要担心,他只是去做一个很简单的小手术,很快就会回来。女孩望着爸爸开着自家的黑色汽车走了,她追在后面,跟着跑到村头,直到汽车拐进公路深处的杨树荫里,再也看不见了。
从此以后,女孩每天放学后都到村头等。她一眼不眨地盯着汽车开走的方向,盯到天快黑了,连奶奶走近了喊她回家吃饭都听不见。她等啊等,等到村头的山桃花开了又谢了,梨树上结出了小果子,石榴都长成拳头那么大了,爸爸还是没有回来。
等到暑假过完一半时,女孩爸爸的车开回来了,司机是女孩的妈妈。女孩没有看到爸爸,只看到一个小盒子,放在副驾驶座上。女孩的妈妈捧着小盒子,告诉女孩,这就是爸爸。女孩摇晃着妈妈,哭喊着,你们把爸爸弄哪去了,我不要变成小盒子的爸爸,你们把爸爸还给我!女孩的妈妈一句话也说不出,眼泪早已流干,只是呆呆地望着女孩。女孩哭得嗓子都哑了,晕了过去……”
大羽毛停下来不说了,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让她没法继续说下去。
“后来呢?”小羽毛问,“女孩的爸爸变回来了吗?”
“没有。”
“是个没意思的故事。”
“好吧,的确没意思。”
大羽毛望着小羽毛,再也不多说一个字。正午的阳光晒得她很难受,此时她极其渴望来一阵狂风把她吹走,就像她最终离开那个村子一样。那段时间,她被初春的狂风刮进村里,卡在街角风吹不到的墙缝里,直到盛夏的雨水把她冲到街面,晒干,最后等来一阵狂风席卷。她总算离开那个村子了,她实在不忍心再看到那个失去爸爸的女孩。悲伤的女孩没有了快乐,作为羽毛的她无能为力。
起风了。风卷起来大羽毛和小羽毛,在空中飘飘荡荡,不知道下一站去往哪里。不过,有一点大羽毛很清楚,她再次遇到小羽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像她再次遇到那个女孩一样。世界这么大,她需要体验更多不一样的流浪生活,这样或许才能像雨水冲洗大地一样,将那个女孩尽快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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