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崖的双方正在拼命绞杀,双方都清楚,黑石崖的陷落是必然的,徐元帅虽然知道了突厥的计划,可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还是忽略了,他一直以为突厥今年必然不敢大举压上,最多只是骚扰性地打几场攻防战,试探试探虚实,玄武城城高墙厚,对方哪怕在城里有内应,可你就真有把握能一下子长驱直入?若是久攻不下,战线拉得太长,到时候朝廷多多少少能派出援军过来,形势就会瞬间逆转,你突厥暗中蓄力二十余年,就为了这瞬间的辉煌?
不仅徐元帅百思不得其解,就连白司马也想不通其中的关键之处,突厥这次,究竟有何把握,能够对玄武城一战而下呢?
其实突厥内部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只是突厥常年生活在马背上,除去老幼妇孺外,近乎全民皆兵,机动力和执行力都特别强,他们的准备时间其实也仅仅比玄武城这边多了一个月左右,可现在的战果,对他们而言,却是十分喜人。
徐元帅和白司马最忧心的,就是此时他们搞不清楚突厥最精锐的三只虎师的动向。
赵一念那边传来最新的情报,玄武城内部大致也清楚了突厥内部的军力分布,突厥经过二十余年的蛰伏,目前整个突厥明面上的军力有三个虎师,十六个豹师,三十二个鹰师,虎师是全突厥最精锐的战士,属于汗王直接统领,每个虎师有一万五千人,十六个豹师是战斗的中坚力量,也是归属于汗王的亲信统领,鹰师和豹师都是一万人的编制,鹰师则是那些部落守卫自己部落的最后家底了。
也就是在他们远遁大漠深处二十余年,发展出了五十余万可战之师,而玄武城内可战之兵,此刻也仅仅不到十万,所以他无法分出更多的兵力去支援黑石崖,只能请白司马去拖延住,离玄武城最近的援军赶到,那也得在半月之后了,若是对方不要命地直接冲杀,玄武城能否撑住半月,怕也是未知之数啊!
玄武城内,军备充足,斗志昂扬,徐元帅的眉间还是有着浓浓的散不开的阴郁之色。
正在转运使府里的那位神秘客人眼看着天色将暗,下棋的兴致也少了许多,意兴阑珊地问道:“莫非到此时,王大人心思还没定下来?”
“大人见谅,犬子此刻还在城外,我实在是放心不下。”王瑞脸色晦暗。
“说起来,我们突厥能有今日,也离不开王大人的帮忙啊!”那人一脸玩味地说道。
“大人说笑了!”王瑞嘴角扯了扯,小意地回应道。
“天黑了,玄武城的天,也该换一换了!”那人饮下了王瑞递上来的一杯酒,而后忽地笑道,“来,再来一局,差不多,也该是最后一局了!”
黑石崖中。
张姓将军在自己的防御地带布下了陷马坑、绊马索,地上铺满了铁蒺藜,突厥的巨盾兵已经被高魏率军冲得七零八落,此刻只能以骑兵冲阵,双方箭矢互射,张将军这边还占据了不小的优势,只是对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姓名,摆明了要跟你对耗,你玄武军说是四相军团最善防守是不是?你玄武军占据黑石崖天线是不是?
我一换一不行,我二换一,二换一还不行,我就十换一,悍不畏死,从来就不止你们玄武军。
一炷香的时辰后,张将军所率一千人,全军覆没,无一投降,无一存活。
而突厥,也留下了接近五千人的尸体。
战争打得十分惨烈,天狼都护依旧面色冷峻,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终归是能按时到达玄武城的,守军最多还有三千人,那你们就都留在黑石崖吧,将你们都留下,自己也是大功一件。
黑石崖的第三道、第四道防线,没有意外地接连被破,突厥再次留下了八千余人尸体,黑石崖的上空飞满了秃鹫,暂时还不敢下来,实在是峡谷里的血腥气太重了,短短两个时辰不到,死了接近三万人,尸体恨不得将峡谷堆得难以前进,即便如此,突厥还是来到了峡谷内的最后一道防线。
有着些许花白胡须的徐爽提刀按马在队伍前面,看着那些杀气冲天的突厥士兵,他的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红,他让高魏剩下的亲兵带着昏迷的高魏一起回了玄武城,我们黑石崖这么多人,保留一点火种怎么了?
可那些亲兵,最后也只是伤势最重的两名带着昏迷的高魏回去了,他们不是不想留下,可他们留下除了拖累袍泽和给敌人送军功,没有任何意义。
这只一直打胜仗的黑石崖五千守军,今天过后,可能就剩三个了。
徐爽转头看了看追随自己的将士们,他们脸上仍然满是坚毅之色,他的心却有些疼,他悄悄地抹了一下眼睛,看到了前面的两个年轻人。
那两年轻人他记得叫什么,一个叫刘朝,一个叫李三,跟自己是一个村子里的,平日在村子里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他们父亲是跟自己同时期的老兵,可惜有伤病在身,已经退役了,知道自己在黑石崖后,就把他们扔了过来,说是眼不见心不烦,到了军队没少被他整治,本来想着改掉身上的一些陋习后,可以回去好好侍奉他们的双亲,自己也能给老兄弟一个交代,少不得能混两顿酒喝。
可那两混小子后来愣是不回去,就一直待在这,那两老兄弟为这事可没少埋怨自己,自己家中就这一个独苗,好歹让他们回去传宗接代一下再回来啊,这样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逢年过节总有人烧纸不是?
他一直想着下次轮休打也把这两混小子打回去,可现在,罢了罢了,老哥哥啊,你两年岁大了,以后在下面见了我,骂两句就好了,我在下面请你们喝酒。
他们这些人,有的是家里的独子,家中有双亲需要奉养,有的妻子孩子还在玄武城内苦苦等候,现在都陪着自己这把老骨头,挡在这黑石崖中。徐爽想着他们在这,你突厥崽子就得给老子乖乖呆在这,等爷爷们都死光了,你再蹦跶不迟。
徐爽深吸一口气,大吼一声:“老夫聊发少年狂,诸君,死战!”
“死战!死战!”一千将士齐声吼道。
徐爽手持大刀 ,沿着既定方案向着突厥士兵冲杀过去。
一炷香后,黑石崖守军,全军覆没。
徐爽身中箭矢数枝,身上创伤不计其数,仍然拄刀而立,死而不倒,怒目圆睁。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峡谷前方,眼里仿佛有愤怒,也有追忆。
人生其实就是一壶浊酒,只要想起那些人和事,便是在饮酒,一不小心,就容易醉在里面。
只是许多人与事,可念可想,却不可及。
总有人间一两风,填我四万八千梦。
突厥军中发出一阵欢呼,全军加速前进,他们见到徐爽的样子,眼中都有着敬重之意,纷纷有意无意地绕开他的尸首继续前进。
天狼都护见到此状,冷哼一声,一刀枭首,那道身影,直直地倒了下去。
“全军加速前进!”
当他策马走出黑石崖后,瞳孔猛地一缩,数十万大军,再次止步。
这次,只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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