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看剑，醒来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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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站在图书馆的落地窗前看着在昏暗月色下影影绰绰的竹子，耳机里陈粒在唱“风流子弟曾少年，多少老死江湖前”。

很应景。朋友刚刚发信息说她男朋友去东南亚谋生了，让我有时间去陪陪她。我敲出一行又一行的字，然后删除。不知道怎么去说，关于这场两个最普通的年轻人为了未来做出的抗争。

我还记得夏天的时候我们坐在新开的烤肉店里，大口吃肉，大声谈理想，放肆地笑。转眼霜雪覆地，我们还是要在寒冬里为未来奔波。

现在我问梦想，她说得过好眼前的日子。我想以后再和她谈这个词，会不会在酒桌的残盏里，午夜的醉话里，老来的夕阳里。我们的内心波涛汹涌，脸上还得带着得体的笑容在人情世故中辗转反侧。

就像再也找不到疯子唐吉诃德，也抓不住谪仙李白的月亮。我们这群时间长河里的细沙，终得归于生活，年轻时还可以豪情万丈，等一年一年的过去了，有些也就趋向于无。

02

以前总以为陶渊明消极，直到一遍一遍地读他的桃花源，看着他归去来兮。才明白哪个文人没有一个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梦。只是，现实如同铜墙铁壁，他带着这缥缈之念负隅顽抗，最终也只能折下一株南山的菊花。五柳先生嗜酒，也不知道先生借着酒会不会像穷途末路的阮籍一样哭上一哭，然后眼泪化在酒里，又是一场好梦。

你说人生最痛苦的是不是众人皆醉你独醒。你醒着，人们的醉态，或痴或狂，或嗔或怒，叫不醒也骂不得，你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

就像杜甫，坐在八月的秋风里看着茅草一片片飞走。这些草，救不了世人，也度不了自己。内心最烈的情和头上最白的发揉进了笔下的诗歌，于是诗歌酿成最浓的酒，带着国仇家恨，带着咸阳桥上的哭声和关于幼子的痛楚。五柳先生醒来还能折一枝花，看一回夕阳，可是杜甫，只能看着，醒着也在看，醉着也在看。

最苦的还是在梦里挑灯看剑的辛弃疾，拍遍栏杆，忍受着满地鼠窜的饥寒，然后躺在破旧的草席上，铁蹄踏破冰河，于梦中千里万里而来。他看的不是剑，是战场上的刀光，是当年繁华的汴京城。但他与这些，隔了一条秦淮，一首后庭花。这碰一碰就能痛彻心扉的人生之苦，无法逾越，不能触摸。

03

关于理想与现实的这个永恒的问题，古往今来无数英雄在此折腰，但人们仍向飞蛾扑火一样义无反顾。这是人对人生的渴望，哪个侠士不想纵横江湖？

最终，侠士会老去，老了的侠士卧船听雨，借酒放歌。没有人知道这个行为肆意的人是曾经的侠士，因为江湖还是那个江湖，少年还是那些少年。

但无论险阻多重重，都无人真正地放弃。可以一言不发，可以缄默低头，但内心的斗争却没有一刻停息。爬不上堆雪的太行，过不了冰冻的大河，我们仍可以于碧溪垂钓，于日边乘舟。但丢不掉的，是心中永藏的梦想。

就像我的那位朋友和她的爱人，我看着他们为生活哭笑，为理想喟叹。她说不要再谈，但我知道她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不然为何两人要选择分离，踏上那条前往异国他乡的求生路。

我也一样，我知道夜里在我胸腔滚动使我彻夜难眠的是什么。但白天一到，我仍得若无其事的写字看书，然后走一条条相同的路，遇见一个个不同的人。偶尔友人欢聚，三杯两盏，夜里的岩浆才会沿着酒精缓缓而出。酒精挥发了，这岩浆又会退回心里。

我们都知道，我们不曾忘记。不曾忘记仰天长笑，不曾忘记少年风发，不曾忘记伸手要摘星辰，不曾忘记要登泰山而临天下。岁月会让棱角磨平，却无法侵蚀一颗躁动的内心。

所以，醉里看剑是宣泄，醒来折花是无奈。而那些更多不醉不醒的时候，我们是在生活的密网里行走，不卑不亢，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