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打过电话已经过去20分钟了,埃还是驼着背呆坐在床上,身上只穿了一件宽松背心,这是刚醒来,汗水还未浸湿衣服和头发。也许班主任嫌麻烦就不来了吧,况且已经快中午吃饭的时间,埃催眠着自己,仿佛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像往常一样,该吃饭了,再出门,或许等到下午,反正是自己一个人。埃这几天很累,学校已经结束的课程需要做实验,经常一做就是一天,回来,还要写实验报告。昨天刚做完,今天原本可以休息一下,写写报告,偏偏班主任要来。
突然,手机响了。“你住在哪一排房子,给我说一下门牌号,我快到了。”电话惊醒了埃,埃意识到接下来要做的事,顿时语气变得慌乱而小心翼翼。“西一街5号院,您是从超市那边来的吧,我去巷子口找您,……但要稍等一会儿,我还没收拾好,不好意思,老师。”
放下电话,埃马上脱下睡衣叠好放在枕头下,转身下床,夏凉被叠整齐放在凉席上。埃匆匆打量屋子各处,桌子上昨天吃剩的零食需要放进抽屉,地上塑料袋里散放着昨天买的黄瓜和土豆,地上有鞋印,但已来不及用抹布擦了。
埃的租房,家具仅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桌子以及一个石头板的简易台子,墙壁年久发黄,上面还留有以前住户张贴的海报。
埃把装在蛇皮袋里的衣服拖到床下,鞋子排列整齐,埃匆忙换上一件条纹短袖,灰色长裙,黑色一脚蹬,拿了钥匙出门。埃听到隔壁男女说话的声音,和隔壁的隔壁,妈妈和小女孩的声音,下到三楼的时候,习惯性地朝房东的屋子瞧了一下,只有女房东的背影,于是匆匆下楼。
埃快步走到巷口,右转,向前找着,没几步,发现班主任骑着电动车迎面慢慢四处张望。“老师——”埃迎上去,“您找了好久吧,不好意思啊。”“没有,我也是刚到,不过这里太难找了。”埃在前面带路,老师缓慢的跟着。看到老师略带笑容的神色,埃心里放松了不少,也许老师也是出于关心。“把车停到院子里吧。”埃对老师说。经过了大门,是埃租住的房子的院子,三面是房间,左面是一楼公用的厕所,院子里停放着自行车和电动车还有共享单车。停好了车,埃领老师上楼,“真是麻烦您来,我本来打算下学期搬完了再让您来的。”“没事,我来看看你附近的环境安全不安全。”
狭小的楼梯陡峭,埃在前面走着,“我住五楼,有点高,爬着太累了吧。”埃没话找话,埃平时除了去上课,几乎不和别人交流,说话能力都退化了,但为了避免尴尬,埃主动说着。埃向后看了一眼,边抱歉地说着,老师眼神低低的,没看埃,露出难以猜测的微笑,听了埃说完,转头向旁边四楼的露台看了一眼。走到五楼口,那位年轻母亲拉着两三岁女儿的手在栏杆处玩耍,埃和她们打过一次招呼,于是笑着向他们问好。便赶忙开锁。
进了屋子,埃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还说什么。拼命想着,问道“老师,您也快放假了吧。”老师一边看着四周一边应着“和你们差不多,还要监考。”老师走到对着楼梯栏杆的窗户,用手拉动着检查,“这个窗户平时一定要锁上,防止别人进来。”“哦,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房东就平时白天就在三楼住着,晚上大门锁了。”“那也要小心着,旁边其他住户都是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旁边两家都是夫妻。”老师继续朝里面走动着“社会人员太复杂,还是得注意。你这个插板,不用的时候拔下来。”“嗯。”埃呆呆地看着老师检查。老师还要往厕所走,埃觉得很不好意思,赶紧上前阻止,“那是厕所,您别进去了。”没想到老师自顾自走进去,沉默地盯着那幅男女画看着,埃简直难堪到极点。“老师,没什么需要检查的,您快出来吧。”“那个厕所的窗户也要关上。”老师出来说道,还好,他刚刚并不是在看那幅画,天知道他会进厕所里。那幅画,埃第一次住进来的时候发现之后觉得脸红,但其实也没什么,是一个男的在俯身亲吻女人,埃怎么也不会想到老师会来。
老师看到埃的苹果电脑放在桌上,“这种贵重物品最好随身携带。”“嗯,我一般会放好,今天在家就放桌上了。”之后,有一阵短暂的尴尬的沉默,埃想既然检查完了就赶快走吧。“老师,快中午了,您也赶快回去吃饭休息吧。”“嗯,没关系。”班主任此时好像心不在焉,打量着周围。“你还喝酒啊?”他看到门口一箱子的玻璃酒瓶,笑着问埃。埃难堪极了,走之前没注意到这里,“不常喝,现在夏天有时不想吃饭就喝点冰的啤酒。”埃不好意思地说。“听你们班长说你平时不太和老师沟通,和宿舍闹矛盾了才搬出来的吗?”“是,我有点内向,不过和寝室没有什么大问题,是我自己想搬的。”“大学要学会人际交往……你以为我们老师之间没有矛盾吗,有的一起科研的都互相看不惯,那也没办法……你大学谈过恋爱吗?”
老师说了很多,埃有点不耐烦,但也觉得老师也许是好意。谈过恋爱吗?“没有,没想过,先把学上完。”埃奇怪地看了老师一眼,他穿着宽松的运动服,肚子微微鼓着,上衣有些明显的污渍,或许是实验药品。埃看到污渍,觉得很不舒服。“你坐下来吧。”老师看到埃呆站着。“没关系,我站着就行,您坐吧。”于是老师坐在埃的床上,埃有点反感,怎么还不走。
“你也坐下来,我们聊聊。”埃本想拉过来凳子坐,又觉得有些远,于是坐在床边。“你怎么住在城中村里啊,这里人多复杂,你爸妈也放心吗?”“我爸是说让我搬到学校附近,哪怕贵,但我觉得没必要。自己住在楼里,还不如这样有房东看着安全。”“还有这窗户,晚上要关好……”班主任的语气越来越模糊,眼神也若有所思,“我会注意的。”慢慢,埃感到老师在向自己靠近,心里在想,不会吧,应该不可能,这只是不经意罢了。
老师几乎贴着埃的胳膊坐着,埃本想挪一下,又觉得可能会更尴尬。突然,老师摸住了埃的手,埃的手本来放在腿上,老师摸了一下手,又缓慢地摸了一下腿,然后将手抚摸着埃的手。一边抚摸一边继续询问埃的学习情况,埃一下子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这种事情,只在新闻里听说过,但那只是个别情况啊,埃在现实里从没想过会发生,至少不会发生在埃身上。老师继续若无其事,埃想立刻站起来,但很奇怪的是,埃此时感觉尴尬感超过了羞耻感,埃无法想象自己应该说什么,说什么呢,老师会怎么反应呢,会灰溜溜地走吗?好尴尬的场面,埃一时竟呆住了,右手被抚摸,埃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有越发的僵硬不自然。
老师应该不会做更过分的举动,况且正午周围人家都在,埃一面应付着说着,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把他赶走。但话到嘴边,变了味“老师,你该回家吃饭了吧……”埃站了起来,老师还拉着埃的手,埃走到门前“你吃饭去吧。”埃挣脱着手,老师唯唯诺诺,磨蹭着,“老师抱抱你吧”他说话的语气像失了心智,黏黏腻腻。但埃还是挣脱了出来。
再也无法正常交流,老师跌跌撞撞开了门,但一时还说着不随心的话“那我走了,你别下来了。”埃竟然也没有理智的,礼貌地回着“好。”转身锁了门。
躺在床上,埃大哭了,如噩梦一般不真实。这都是什么事呀,他是早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埃又想起去年退宿的时候,从办公室走前,他神秘地问埃是自己一个人住吗。埃当时有点恶心,以为他错认为埃有男朋友。又回想起刚刚在上楼的时候,埃转身问他时他的目光就落在埃露出的脚踝上。太可怕了,这一切太可怕,埃本身就疏离的世界彻底坍塌,埃的心死了。
和父亲打电话,告诉了刚才的一切,埃哭着,父亲几乎咬着牙问埃老师的电话。“你别打了!”埃本不想让父亲参与,但埃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这种事对埃来说难以自我消化。“你给我他的电话——”父亲重复了几遍“放心,我不说这事,但我要提醒他一下。”埃于是把号给父亲发过去,然后,趴在被子上大哭。
埃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埃由于在外租房,几乎与人隔绝,整日待着屋里,不运动,只吃。埃不到一年胖了20斤。那时的埃,又胖,而且天气太热没有空调,头发也有些油腻,没有洗脸刷牙就匆匆下楼。埃无法理解,老师为何要对这样的人下手,避之不及才对。假如,埃不得不这样想,下流的人不在乎对象,因此下流。
埃转而想到,假如这一切都是他预想的,包括以学校检查为借口,那这个社会简直复杂到令人害怕。埃见老师之前,担心的是无话可说的尴尬,但对这样的人,他们担心的永远不是埃担心的,他们究竟脑子里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想法。从那以后,埃不在相信一个人的眼神,哪怕看着眼睛,里面也只是深不见底。埃害怕极了。
埃不是一个容易被一件事打倒的人,虽然她看似敏感脆弱。这件事,埃感到难过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事情的双方。一个是班主任,一个是孤僻的学生,而且是个有些怪异的形象欠佳的孤独的可怜的学生。对这样的埃,难道不应该同情吗?怎么忍心在伤疤上撒盐。
埃看过不少书,对于某些才子的风流多情,并不持谴责。但风花雪月也好,违背道德也罢,关键在于是否彼此真挚。埃觉得像班主任那样的人,只是恶心。
埃后来总留心类似的事,发现在不知道的角落,比埃遭遇痛苦百倍的人,都真实存在。就像《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作者说的,这种事情的发生,不是一个人的责任,家庭社会都逃脱不了。
埃遭遇的根本不算什么,但埃从那以后知道,假如你选择纯真地面对世界,就要做好不会受伤的准备,否则,不妨,先把一切都想得黑暗。
孩子是最可怜的,既教他可爱天真,又时不时往他身上泼脏水,从来,一种恶,不是一个人的错。恶多了,人们将会彼此怀疑,以恶制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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