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知天寒
日出是件温柔事。
往东走,晨光不急不缓地从背后托住迎面而来的母女俩,如同染红一朵羞涩的云。等到擦肩过去,太阳一跃而出,空气似乎瞬间膨胀,热气啄人,身体被太阳咬了一口,顿时无趣。
有几日,夜间在睡梦中迷路,醒来入眼的一切皆显陌生,不知身处何地,过上片刻,心思才回来,晓得自己正在此时此地,梦里所处的时间地点才渐渐淡去。等走出来,在街上,看到平日里的风物,意识才愈发真切,生活本身的欣喜笼罩我,为许多无关紧要的小事开心。
并不能总是开心,偶尔要对自己做残忍的事,把自己从某些时光里删除,谋杀一些可能性,或者适当地变成一株植物。某种意义上讲,我们时刻在告别自己,然后再迎来一个自己,生活得粗砺让人来不及感受落在骨头上的几根秋风,就呼啸而过,扬帆已是千里。
不知道都有些什么,正在生活中毫无察觉地消失。
有一些出神的瞬间,脑子里会念叨王勃的一句“寂寞离亭掩,江山此夜寒。” 把个人的离情别绪,写得这般辽阔磅礴,“江山此夜寒”,月光照耀之下,山山水水,都清寂无声。
这就是告别吧,面上树影婆娑地摇曳,内心的万里江山已澈寒如霜。
但告别从不是终点。汉乐府《饮马长城窟行》里有句“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写得多妙!那是海呀,“海水知天寒”,它怎么会不知道属于天空的那份寒呢,怕是也只有海才能知晓得确切而包容吧。诗的最后一段也尤其动人,“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盼来盼去,终于收到辗转而来的信件,信里写了什么?没有辞藻优美的情话,简简单单地叮嘱平日里吃好喝好,照顾好自己,然后说一句我常常想念你。平淡如水之下,有一条波涛汹涌的河。然而却没有归期,只能继续在许许多多无着的日子,常常想念。心里的这片天空有多“寒”,只有期冀那片海能够盛得下吧。
希望我是海,可以辽阔无边地活着。
昨夜睡梦中,一弯月亮抓住一棵树,慢慢爬到窗台,仰着下巴问趴在桌子上睡眼惺忪的我:“你会偶尔想念我吗?”
漫天星光屏住呼吸。
“无时无刻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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