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N回去

在这个不着边际的夜，空中发出几声怪响，不像人为，更似田中野兽的长嗷。只是此地时下的光景，几年里连只野兔都寻不见，哪来的野兽？

但N还是怕，谁也不敢保证，在这个四面环山的村庄里，不会半夜里窜出个狼崽子。N对这个村庄不熟悉，他于村庄，仅仅是一个新客，更确切的说，是一个过客。前些天因为车祸被人救到村里，人事不省的躺了两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就连这些事，都是村里的人和他说的。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但N觉得这里的村民很奇怪，对他这个不速之客显得特别的热情，这热情使N产生了疑惑，更多的是不安，他始终觉得这里到处都像是隐藏着什么秘密。而他认识的村民，只有那几个，都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没有人让他离开过院子。

N想趁着天黑，村民们与村庄一起熟睡的时候，悄悄地溜出去。但他不识路，夜深了，黑暗笼罩着整个村庄，他摸索着走到了村庄的尽头，但仍旧没有看到路。眼前是一条冰封的河，N摸着黑过了河，走到了田地里。

N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天空里又发出几声怪音，听着似乎离自己更近了。他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能凭着夜空的光亮一步步地走下去。走出了疏松的田地，一脚踩进干草里，声声作响。脚下是一望无际的芦苇，眼睛在看不清道路的情况下，双腿依旧往前走着。

一座坟头，在不远处的地方，隔着飘飘荡荡的芦苇稍，在夜空的照射下，分外显眼。N慢慢地走近，紧跟着一大片坟地渐渐展现在N的面前。他没做过什么坏事，心里坦荡荡，但还是怕，急切的想加快脚步走出去，远离这里。可越想走快，脚越不听使唤，不住地哆嗦打颤，最后一点点失去知觉，不归大脑所管。但N确实还在行进着，只是双腿没有了知觉，他仅凭两只眼睛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想着希望可以安静地躲过坟中鬼。

但N越想越是害怕，双脚不听使唤的在坟头间游荡，像是一个长年守坟的老头子，在一遍遍地检查着坟里的事。不知绕了多少圈，双腿许是累了，N的身体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屁股被芦苇根戳了一下，没有任何痛感。但N大叫了一声，双手在地方拼命地摔打，做出被鬼拖住手脚的模样，拼命地挣扎。

手心里一疼，N感觉到皮肤上有液体流出来，那是N的血。手被芦苇划破了，双脚却恢复了知觉，N一下子站了起来。双手互相搓了一下，血流出来，心反倒静了。N站在坟地里，周围被坟头围住，没有一点声响，更没有见到一只鬼。

N继续往前走，走进芦苇荡，远离身后的坟场。村庄也一点点被甩在身后。如果现在有村民追出来找到N，他不会听任何人的话，不会跟任何人回去，如果有人上来强行带N回去，他会和任何人拼命。他用行动表示着他对身后那个村庄的厌恶，村民告诉N，他是因为车祸才来到这里，时间不长，但N总觉得这个村庄里里外外透着一股邪气，他不像是这里的新人，这里给他一种压抑，像是在娘胎里。

N不敢多想，只是往前走。走出了芦苇荡，眼前又出现一条河，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他知道自己要远离哪里。N背对着村庄，大步向前走。现在村庄被他远远甩在身后，已经看不到了。而他，同时也失去了方向。

N抬头看了看天，夜空中漂浮着一大片云朵，几颗星星在其间若隐若现。这样的天空，使N辨析不出天亮还要多久才能到来，更像预示着黑夜永无尽头。

踏过冰河，眼前是一座山，更像是一座放大了无数倍的坟头。山上灌木丛生，一片漆黑，是天上的光都找不到的地方。N没有犹豫，大踏步的走了进去。双脚在行进中变得越来越有力，像是在失去知觉的时候做了一个大手术，彻底根除了以前的痼疾，焕发出新的生命气息。迈起步来分外轻盈，爬山也显得容易许多。

不知爬了多久，灯火的光亮从身后照射过来，打在脚面上。N停下来回头，站在半山腰上，远处是一大片火光，人头攒动。N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逃跑计划被村民发现，那些火光都是追捕自己回去的见证。

有火光向这边过来了，紧跟着是嘈杂声，村民们正在风风火火地追赶过来。N没有给自己太多错愕的时间，他现在最需要做的是赶路。显而易见的事情终于更加明目张胆地发生，对于他这样一个过客，村庄竟然发动这么多村民出来抓他，还不能说明这其间的诡异吗？

N清楚地意识到，他必须跑，没有任何事情比跑更重要。他不能再回到村子里去，那是比死更可怕的事。现在首当其冲的任务就是不被村民们发现。想到这里，N的双腿更加灵活，双脚更加矫健，就连挥摆的手臂都显得那么孔武有力。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他的身体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敢于和任何企图带他回去的人做最凶狠的决斗。

N的脑细胞处于极度亢奋之中，思绪已经飘到千里之外：

“那些愚蠢的村民们，他们以为仅凭三言两语就可以把我长久的关押在村庄里。我不是那里的人，那里没有我长久存在的道理，我应该向着更广阔的世界去奔跑，去呼吸村庄以外的清新空气。

这是一次伟大的逃亡。我把生命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掌心里。我要把所有的爱恨都撒在这个世界上，把爱留给自己，把恨留给天地。让那些劳神劳力想要追我回去的人们，在永世的忏悔中，找不到生者之门，永远漫无边际地在我身后游荡，直到我的灵魂，在九霄的云烟中化作天空中最美的那道虹。而他们，要在生生世世的忏悔中期盼，愿那道虹能将他们此世犯下的罪孽洗净，赐他们一个不见天日的来生。”

N的思绪再没有回来过。而他的那些念想，没有人愿意成真。那是最恶毒的诅咒，在N的心里，没有一个想去的方向，但却牢记着自己必须远离的地方，背对着走下去。

茫茫天地，前仆后继的人们，沿着N的足迹，顶着N的诅咒，迅速的围捕过来。

他们有他们要做的事：让N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