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就要睡了,突然接到老妈的电话说:“我明天回老家了,你二姨快不行了……”尽管她还是像惯常那样说话不紧不慢吐字清晰,好像只是问一下你那边有没有下雨,可是声音里难掩的担心和焦急。简单问了一下二姨的情况,嘱咐她一个人坐车路上要小心,就挂了电话。第二天一早,老妈坐上了从北京回老家的高铁,而同时三姨乘坐的飞机也从海口起飞了,两人一南一北朝着中间的目的地急速赶去。
对于二姨,我几乎没有什么印象,至今见面不超过五次。关于她的故事,多少从老妈那里听了些。年轻时嫁到了离娘家比较远的农村,孩子多,家务重,身体也不好,所以每年过年时的家族聚会很少回来。现在是癌症晚期,无药可治,每天靠着杜冷丁缓解疼痛延续着残存的生命。虽然让人很心酸,但其实我想讲的不是二姨的故事,而总是忍不住会去想,如果我是老妈或者三姨,此时亲眼看着自己的姐妹遭受着如此折磨,而且随时可能离去,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啊!
我的妹妹小我七岁,曾经被我各种欺负和嫌弃。当然,我也会照顾她,带她一起玩,但那个年纪谁会去想“有个妹妹真幸福”这种只有旁观者才能一眼看到的真相。她的存在就只是告诉我的朋友们我不是独生子女,或者当别人说“我有个姐姐或者弟弟”的时候,我也能理直气壮地说“我也有个妹妹哦”。
我离开家上大学的时候,她还只是个狗屁不懂的小学生。可是,经常我因为心情不好往家打电话,她也说不知为什么这几天心情不太爽。还有几次,我说我感冒了,她说她也老打喷嚏,结果第二天就证实也感冒了。我们又不是双胞胎,哪来那么强的感应?纯属巧合吧!不管是感应还是巧合,我至今清楚地记得老妈有一次跟我说,她偷看了我妹的日记,我妹写她很想我。
七岁的差距随着两人慢慢长大而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缩小。她上大学时,我已经工作了,成了家,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有共同的话题,有相同的穿衣风格,甚至连喜欢的韩剧欧巴都是同一个。我们仍然可以在假期里见面,就像之前的很多个假期。虽然也没有什么形影不离或者促膝长谈(实际上大多数时间都在跟各自的朋友玩),可是回到家就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也是暖暖的。
而真正当我意识到“分离”这个字眼的时候,受到了猝不及防的打击。那是我生完孩子之后,而妹妹也即将毕业,正在忙着找工作。二零零八年初那场影响了大半个中国的雪灾,将在长沙完成一场面试后本应直接飞去海口跟爸妈过年的她暂时困在了广州我这里。帮我带了几天孩子之后,交通终于恢复。她说不用送,从我家楼下到坐机场大巴的地方不就两站路吗,能找着。而我坚持一定要去。我知道,虽然那么近,她其实也很想让我去送她,只是担心我放心不下才几个月的孩子。跟她一起拉着箱子上了公交车,在那几分钟里,我一直看着车外,没怎么说话,生怕一张口眼泪就先不争气地掉下来。孩子的到来让我会更加以小家庭为重,而她也即将在某个地方开始新的人生,然后也会像我一样有自己的家庭。我们可能不会再有重合的假期,即使有,也可能会因为各种情况而无法相聚,无法再回到以前的单纯时光。我真的还没有为这自然的分离做好准备。
前两天,在网上看到一对双胞胎姐妹的故事。两姐妹在婴儿时期分别被一个美国家庭和一个挪威家庭收养。两个家庭了解到真相以后觉得应该让她们见面。但相隔万里,直到六岁才终于有了第一次相聚。她们很开心。再次相聚却又是几年之后,而且时间匆匆。她们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在最后的画面里,两人分别站在地球两端的海边,静静凝望着远方,隔海思念。我感动着,也深深地理解那种思念,挂念。对于这对被分开的小姐妹来说,血缘是任何空间距离都无法打败的。而对于我们更多人来说,除了血缘,还有着一起长大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
龙应台在《共老》里这样解释手足之情:
“所谓兄弟,就是家常日子平淡过,各自有各自的工作和生活,各自做各自的抉择和承受。我们聚首,通常不是为了彼此,而是为了父亲或者母亲……有时候,我们问:母亲也走了以后,你我还会这样相聚吗?我们会不会,像风中转蓬一样,各自滚向渺茫,相忘于人生的荒漠?
“然而,又不那么简单,因为,和这个世界上所有其他的人都不一样,我们从彼此的容颜里看得见当初。我们清楚地记得彼此的儿时……”
所以,长大以后其实也没怎么和二姨见过几次面的老妈和三姨会毫不犹豫地暂时抛开自己的家事,飞奔而去。因为不管多少年不见,那也不会变成别人。
昨天打电话问老妈二姨怎样了,老妈说还是那样,疼。我又问她和三姨天天陪在那里有什么事做,她说也没什么事,就是陪二姨说说话。三姨在家族QQ群里发了一张她们三姐妹的合影。二姨坐在中间,面部表情有些僵硬,她一定是在拼命忍着疼痛。她的左边坐着姐姐,右边坐着妹妹,三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我想,不管疼得有多厉害,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有姐妹陪伴,心里一定是幸福的。
而我,对这陪伴又多少觉得有些遗憾。因为我曾经跟老公认真地说过,等我老了,我一定要和我妹同住,养老院也行,别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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