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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14)

六月(14)

作者: 六月默蓝 | 来源:发表于2019-12-22 14:28 被阅读0次

      六月虽说刚来,但也不是一点忙帮不上,实际上菜地里的小活很多,每日都需要不停的除草、浇水、收菜,收完菜再把空地里的菜叶子、菜根儿拾捡干净。然后六月父亲把空闲出来的地块撒上肥料,像复合肥和发酵好的有机肥。每次翻地这些肥料都要撒上一遍,不然土壤养分不够菜就不爱长。这些所有的菜品其生长周期快的是一个半月慢的要三个多月,因着气候温差的变化生长周期便会不一样,比如人们常吃的生菜,在夏天里生长期是一个半月,但在冬天就需要长三个月差不多。

      等到这些菜长到能卖的时候,长长也很让人头疼或心疼,因为这些叶菜有个特点就是该到卖的时候就最好赶紧卖掉,若是多长一个星期还没有菜贩子来上门收菜或自己去批发市场把菜给销出去,这菜就该抽苔了,原本青菜是在长叶子长重量的,可一旦长到一定程度就会转变为往高了长,像宝塔一样一层一层的往上窜……那这菜便是要扔了,完全卖不出去。然后要一棵棵的拔掉,装在垃圾斗里倒到外面不远的墙根处,过个十天半个月就只剩下干干的一堆枯叶。腾出来的空地再接着施肥、翻整、搂平和栽种,周而复始。

      每天都是干不完的活,从天亮一直忙到天黑。听上去很辛苦,很麻烦,可人生本就没有一样是不麻烦的。要么继续,要么停止,然后再去选择另一条未知的路。而摆在六月一家人面前的就是这么一条路,就像人生,选择了就只能走下去,没有后退的余地。

      六月父母没有文化,在老家一直都是和土地打交道,出门打工不是进工厂就是去建筑队,工厂里面需要按时按点上班,辛苦不说工资也低,像六月父母这样年纪偏大的工厂也不爱要。再说去建筑队,每天风吹日晒的还不能保证天天都有活干,一个月能干够二十五个工作日就不错了,且工资发放不及时,可能三个月,可能半年,甚至一年没发工资也不是不可能。老家里有亲戚出来在跟着建筑队干活,这些事情大家都心里门清。建筑队是小包工头上面有大包工头,大包工头上面有承接商,承接商上面是单位,上面不发放款项,下面就是白做工,只有钱款一层一层的结下来,下面这些底层的工人才能真正的拿到工钱。

      当时六月母亲初来北京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活儿,恰逢大姐家的女儿女婿在这附近承包温室大棚。六月母亲在选择这条路时想着种菜就种菜吧,只要能挣钱就行,所以咬牙承包下了三个温室大棚,签了几年合同。然后看着外甥女婿家都种的啥菜,自己就学着种,摸索着种。所谓“同行是冤家”,只要是干着同一行当的,甭管关系有多近多亲密,你要来扎堆没人拦着,但是具体怎么做,还得靠自己摸索。所以六月母亲刚开始来种菜,所有的事情完全是“两眼一抹黑”,真正是硬着头皮把这件事给坚持了下来。

      六月母亲刚开始来这里种菜时,大致分为常见菜和特菜系列,总的来说各有各的优势,生菜系列的在市场上少见,所以相对来说会好卖一些,价格上与其他的菜品相比,每斤会高个几毛钱。但相对的也因为少见所以销量不大,只有个别有门路的人或菜贩子来买。只有在市场上极为短缺的时候才会有菜贩子专门下去到菜棚子里到处找着收菜。若是市场上突然的多了起来,那卖不出去也很正常,叶菜的弱点就是不受放,一旦出了菜地两天内卖不掉就只能扔。

      而六月父母初来北京种菜,对于市场行情和销售渠道都没有,若地里的菜眼看着该卖了还没有人来收,就要自己在傍晚把菜给归置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装在菜筐里,有时候甚至需要摸着黑的洗菜,把菜根子上的泥土洗干净,不然卖的时候不好看就没人爱要,然后第二天天不亮六月父亲就要蹬着人力三轮车把菜给拉到菜市场给卖掉,批发的行,零买的也有,反正只要有人要,有人给钱就行。

      另外一些市场上常见的菜品,像菜心、芥兰、上海青这些,因为大众化,吃的人多,相对的会好卖些,但种的人也多,所以卖不起价格。这些菜在收菜的时候极花功夫,需要整理的整整齐齐,常常是吃过晚饭一家人坐在门口就着灯光慢工细活的干着。

      六月父亲每次去卖菜,既不能拉的太少也不能拉的太多,太少不划算,太多卖不完。有时好卖的话一个早晨全部卖完能有个一两百块钱,不好卖的话一个早晨只几十块钱入账。待到七八点钟市场上批发的人陆续散了,六月父亲便蹬着人力三轮车从市场上回到菜地,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是掏钱,把每天卖菜所得的钱如数交给六月母亲后才去吃早饭,吃完抽根烟便开始接着干活,直到临近中午六月把饭菜做好喊一家人回屋吃饭和午睡。待外面的太阳不再灼热,再起来接着干活,直忙到晚上看不见。

      六月母亲从老家到北京是深秋的时候,在北京决定要承包温室大棚时北京已经很冷了,差不多是入了冬。人说万事开头难,往往就是这前三脚难踢,从冬天到夏天这半年里几乎都在摸索当中,也就是六月来后情况才慢慢好起来,陆续的有了收入,虽然不多,但总归是个好的开始。

      在六月来到菜地和家人一起种菜的这几个月里,自家菜棚子后面有一户种地的本地人家,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大爷和大妈,北京人对于中年以上的男人习惯称呼为大爷,中年以上的阿姨叫大妈,叫法上显得亲切又不至于把人给叫老了。这对大爷大妈有时候会带着自家孙女来地里,孙女看上去比六月要大几岁。六月母亲偶尔碰见了会过去聊个几句,问了一些那女孩子在学校里上学的大概情况,主要是学费这一块儿。通过几次问话六月母亲大致知道了外地学生到北京本地来上学的费用,然后一家人到了晚上吃过饭后就坐在了一起商量着六月上学的事情。

      六月现在若是在北京上学,肯定要从初一念起,外地学生由于没有北京户口,在当地念书需要出一笔借读费。小学生一个学期的借读费是两到三千,每个学校的费用可能多少会有点差异,一个学年算下来就是五六千,这还不算学杂费。初中的借读费就要更高些,一个学期在四千上下,一个学年就要八千来块钱,若是再算上学杂费,杂七杂八一年要一万多。这是六月母亲几次下来打听到的东西,现在转述给了六月,让六月自己决定这书要不要念。

      六月静静的听着半天没说话,但是心里却不平静,六月来的这几个月每日里都在菜地里和父母一起白天黑夜的干活,知道一家人有多不容易,知道赚钱有多难,六月虽然年纪小不会去算平日菜地里一家子的日常开支和种菜的本钱,但也知道只会多不会少,父亲平时出去菜市场卖菜都舍不得在外面买个早餐吃,身上的衣服裤子常年就那么几件,顶多就是干活累了抽上一根几块钱一包的香烟和晚上吃饭时喝上几口二锅头解解乏。

      一家四口在这里一年下来具体能挣多少钱六月不清楚,现在也没有干到一年。但是父母为什么会来到北京种菜六月心里却明白,如果说一年下来辛辛苦苦的钱全用来给自己交学费,哪怕是一年下来收入的一半,六月也狠不下这颗心。如果自己在北京上学真的需要家里给这么多费用,一家人直接回去守着老家的几亩地就行了,又何必大老远的跑来北京受罪?于是,六月沉默了。六月母亲在说完上学需要的费用之后便保持沉默,六月哥和六月父亲在一旁听着也在沉默中。最终六月父亲开了口对着六月说“钱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只要你愿意去上,砸锅卖铁老子也会供!”

      六月父亲说的这句话六月听了心里既感动又难过,感动于父亲对自己的一份沉重的父爱,难过于父亲会这么说也是源于知道自己以前学习有多好,不上学真是亏了。感动归感动,可真要花着父母的血汗钱去上学,六月做不到。不上就不上吧,农村里的孩子多的是早早就不去上学了的,六月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然后便开了口,表示这学自己不上了,六月母亲听到这话回了六月一句:“那你可想好了,真要是不上学了,以后长大了可不要埋怨我们!”六月低沉而肯定地回答道:“不会”,父亲看六月态度坚决,便表示:“你想好了?若是你不去上学,那就得跟着我们一样整天在菜地里干活,可不准说累。”六月嗯了一声随即点点头。如此,六月便算是真真正正地辍了学,时年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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