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一睁眼,见青帐如水波般晃动。窗外一轮圆月扔挂在竹梢,风声荡过竹林,沙响一片。献之心想“如母亲知晓青枝夜里忘了关窗,不免又要责骂一番”。近来天转凉,夜里风大得很。想着便轻轻掀开被子,一身素衣带着鞋袜,慢慢向窗边走去。青枝在被褥里蜷着身子,头颈下埋,小脸因呼吸的潮气而晕红。“吱呀”一声,窗缓缓关上,献之刚一松心,吐了口气,身后便传来一声惊呼“小郎君!”,这让他吸入了不少冷空气,瞬间感觉肺部活络,头脑也清醒起来,迷蒙的双眼变得清亮。不免觉着有些好笑,献之轻笑转身,看见青枝瞪着双眼:“小郎君为何半夜起身?若是渴了唤一声便是,担心受了风寒”。边说边到床边拿上葛袍,献之未曾开口,青枝便也委屈似的说:“莫不是要像上次那样欣赏‘月下雪色’”。“月下雪色”这四字青枝咬着牙故意加重了语气“可现是初秋,远远没到时候呢”。献之低头哑笑,这侍婢也不过十岁,却如此伶牙俐齿,怪不得芸儿姐姐常罚她磨墨。磨墨需轻重有时,急缓有度,无论执墨、研墨都有讲究。磨墨时用力过重,太急太缓,墨汁皆必粗而不匀;用力过轻,速度太缓,浪费时间且墨浮;用力过重,速度过急,则墨粗而生沫,色亦无光;这可苦煞她了。
青枝看自家郎君含笑失神,踮脚给他披上了葛袍。献之现才十五,却也有六尺多了,年后十六想必七尺有余 青枝的身高那里跟得上他。献之略微弯腰,手扶起宽大的葛袍径自坐下。青枝倒了杯茶,夜半的茶冰凉且苦涩,舌尾觉着甘甜,唇齿间却涩得打颤,喝下去胃中一寒,身子如往下落。如此几杯,却也算润了嗓。献之看到地上铺着的被褥,心想明早向母亲多讨要几床才行。青枝打着哈欠,不料想门外传来芸儿姐姐的声音“小郎君,还没睡吗?”青枝慌了神,又见献之点了点头,忙声道:“芸儿姐姐进来吧”。芸儿推开门,之见献之澹然而坐,眉如墨画,眼如点漆,温和地看着她,芸儿一时失了神,风呼呼地从门外吹进来。芸儿眼珠一溜,却看见献之手上握着茶杯,横眉倒竖“这茶可热着?”青枝一拍脑袋:“哎呀!我给忘了!”说完赶忙热茶去了。献之走向书桌,芸儿点灯跟了过去,依着书桌放下。熟练地磨起了墨。许久,芸儿见白纸上有一行小字,郎君似有意让她看,移开了身子,只见白纸上写着‘我渴得急,莫要罚她’。芸儿轻轻点头,似有似无的发出一声“嗯”,鼻头却泛酸。一滴泪悄悄融入墨汁。 陈家献之,字子重。仪表端雅,风骨凛然,指节皓白而欣长,容貌凌冽而儒雅,能书善琴,自幼哑音。
如何如何,郎君如何,润如月色,音色……如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