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陋室何以度,一杯清茶一本书。
在这浩浩红尘中,般般无奈下,渺小的灵魂需要安放,一如倦飞的燕雀需要归巢。让风刮着,让雨下着,外界的风雨不可耽误了故事中心仪的章节。这是我某一时段的真实经历,当时那个最该诅咒的腰椎间盘突出,把我折磨得万念俱灰,一度甚有撞墙跳井的想法。几经辗转治疗却不见好,心情郁闷难耐。又不能似别人那般游手终日,故而我焦躁不安。后来听从一位同事的建议,到邻县的一个村庄接受保守治疗,那个地方的治疗效果被传得神乎其神。于是,我踏上了东去的大巴,随身带了一本《基督山伯爵》。
这部名著我早年已读过。后来证明,带着它是多么重要,它陪我度过了最难捱最苦闷的日子。这种需要静卧的病,理疗期间不宜翻动身体,躺平读书就是最佳辅助治疗。所以,初夏的阳光照在院中那棵梧桐树上时,我在硬板床上品读着基督山伯爵的计划,是如何有条不紊地实施;病友爬在牵引床上满头大汗,同样治疗的我,随着强力拉伸,扭曲和推按,脑海里却仍沉浸在故事中,想象着巴西狂欢节的热闹场面,预测要出场的人物,及他们颇为奇怪的妆容与举止。因为大仲马的作品,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写不出,离奇而又合理,壮阔而又细切。一股燠热的风带来一阵急雨,在屋瓦上乒乒乓乓飞珠溅玉,我正读得投入;别人吵嚷着要去街上买东西改善伙食,我正读得出神。心态平和有助于肌体的自我修复,好似大笑能分泌多巴胺一样,十多天的理疗结束了,我也研读了整部书,在伯爵惩治了卑鄙的邓格拉斯和维尔福时,我则基本上站立如初了。以至于回家后病人问我时,我亦庄亦谐地告诉他,读书吧,书能治病。
人生是一场修行,读书是中途的加油站。我们无需“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也无需悬梁刺股凿壁偷光。闲暇时刻,拿一本喜欢的书静坐一隅,随心翻看,而后渐入佳境,于有限时空进入无垠世界,哪里还有眼前的苟且,有的是心境的澄明和睿智的思索,或如明月当空,秋江独钓,个中愉悦自不足与外人道。
经典著作历久弥新,经世而流芳,譬如《诗经》与《资治通鉴》。也可以读外国名著,《战争与和平》波澜壮阔,史诗般的宽阔视界,读之不禁产生恢弘之感,引发无穷联想。拿破仑两次剑指俄国,却两次梦断莫斯科,期间发生数次大的战事,库图佐夫的指挥,俄军的溃败,士兵的争夺,法军的逃窜,莫斯科的大火……,宏大的征战场面使我彻底陷入其中,真实得仿佛可以嗅出火药呛人的气味,摸到被遗弃的炮身的冰冷,因而我徘徊在战场上久久不想回来。和平时期则旖旎动人,我们的安德烈,与娜塔莎命中注定的初见,就极富诗情。在一处庄园外,年青有为的安德烈要拜访一位父亲的故交,此时正行走在夏日的林荫道上,忽见前方有两个妙龄女郎追逐着,横过道路向林中跑去了,留下了一串笑声和一个惊艳了的安德烈。晚上,明月照在樟子树和白桦树的顶梢,庄园里上半部明亮着,下半部则昏昏暗暗。安德烈听到楼上的窗户打开了,透出娜塔莎和同伴时而开心时而清愁的谈话声,那是只有纯净的心灵才能发出的声音,那声音直钻进安德烈的脑髓里——安德烈沦陷了。
读外国文学,避不开马克吐温。老先生的幽默文风登峰造极,时隔多年我仍然记得他的《皮恩凯特岛大革命》。这是一篇短篇小说而非政论,作者以优雅的语言叙述了一件极其荒唐的岛上大革命,一个外来人鼓吹自由,组织发动各个年龄段的淳朴的岛民,老年人,中年男女甚至儿童,让他们放弃原有的打渔生活,选举他为总督;他为此到处游说,终于组建了一套管理机构,并煞有介事地分封了多位大臣。可是,岛上本来就为数不多的人都穿上了自制的礼服,且以“大臣”自居而拒绝下海捕鱼,那一日三餐怎么办?这一场所谓的革命把岛上搅和得一团糟,岛民怨声载道。让我记忆犹新的是,最后,岛上终于发生了另一次革命,“炮兵掷下了椰子果,步兵放下了干草杈”,“邮政大臣答应,只要有人给他搭把手,他愿意荡尾桨”。看到此,我实在忍俊不禁。
岛上竞选的话题,台湾的柏杨先生也写过一篇类似的小说。一个孤岛上只有父子二人,但他们竟然搞起了竞选来,并各自阐述自己的施政方针,整天面对大海滔滔不绝。许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柏杨先生竟因此蹲了两年大狱,也算是无妄之灾吧,确实令人唏嘘。
为文需谨慎,但我们不妨兴趣盎然地读书,尽情地享受读书的乐趣。可以领略大漠孤烟,可以聆听薛涛的琵琶,凭吊孤帆远影下的一处沙洲;夜则卧听陆游的铁马冰河,和王维的深涧鸟鸣。五千年的文化精髓,足可使我们腹有诗书气自华,那一个个头带光环的才子丽人都在等着与你执子之手——我们还有不读书的理由吗?
读书,是一个人终生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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