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我现在还有什么理想的话，就是想在乡下有块地，挖个鱼塘，养些鱼和鸭子，种几棵菜，喂几只鸡。
我是在农村老家出生的，五岁才去家父工作的地方上学。
我家在村子最下面，跟邻居隔着几十米。两间平房，中间夹着个厨房，院子下面是牛圈、羊圈和猪圈。
房子是木头搭建的，最初房顶铺的是木片，后来换成了瓦。
小时候觉得房子很大，躲猫猫有很多地方可以藏身。很多年后回去才发现，房子其实很小很小，中间客厅连椅子都没有，摆着几个腌菜罐而已。
两边各有一个卧室，常年黑暗潮湿。
上面还有一层，没有墙壁没有地板，只是用来存放稻谷玉米和杂物。
房子周围被果树环绕，有桃树、梨树、木瓜、桑树，还有一些竹子、茶树和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春天万紫千红，夏天郁郁葱葱，秋天果实累累，就连冬天没有叶子却仍旧繁茂的枝干，看起来也是那么美。
再外面就是一块一块的菜地，种着青菜、萝卜、茴香、蚕豆、豌豆、黄豆等等。
农村人家都养鸡，多的时候，大红冠子的公鸡、黑的白的花的老母鸡、叽叽喳喳不停的小鸡跑满整个院子。
松鼠在果树上跳来跳去，老鹰在半空盘旋着伺机冲下来抓鸡。偶尔还会有野猫和黄鼠狼跑进来，被大黄狗狂吠着撵走。
每年的寒假暑假，爸妈都会带我姐弟俩回老家。
那时还没通公路，得徒步走五六个小时。
拐个弯，看见房子，本来已经累得迈不动脚步的我，忽然就有了力气，一边跑着一边大声喊着“奶奶！奶奶！”
奶奶瘸着腿，一步一摇地跑出来，一边擦着眼睛。
我爸还小的时候，奶奶就被树压断了腿，我五岁时爷爷又去世了。几十年来，奶奶就那样瘸着腿，种菜喂牛割猪草，带大了我们姐弟和叔叔家的三个孩子。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火塘边，低矮的屋子里，空气中充斥着火罐烤茶的香味、呛人的烟草味、老白干刺鼻的酒味和木柴浓烈的火烟味。
每天晚上，在大人们高亢的聊天中，在奶奶轻柔的儿歌中，慢慢睡着。
有时被狗叫声惊醒，抬头透过稀疏的枝干，看见满天繁星，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又看见对面远远的村落里，微弱的火光忽明忽暗。
第二天清晨被叫醒，去山林里挑柴。凛冽的寒风下鼻子和脸冻得生疼，却能看见路边野草上白色的霜，远方山顶红色的朝阳和彩霞。
高二那年，奶奶去世了。
后来，我们很少回老家，几年都不回一次。
我结了婚，有了孩子，忽然觉得，我应该带着老婆孩子回去看看奶奶，给她磕个头，给她看看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给她看看我的孩子，让她知道我现在过得很好，让她放下心来不再牵挂。
我不确定人究竟会不会有来世，就算有，来世再见到的亲人，必定已不会再有今世的记忆。
我也不确定人究竟有没有灵魂，即使有，也只是存在于彼此的记忆里。
也就是说，奶奶给过我的，我已永远无法回报。我欠她的，也永远无法还了。
只有每年的清明，永远在提醒我们：
不要忘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