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新编
在江雪阁老师的“八月读书”，刚好赶上听了啄木鸟的卓的线上分享，鲁迅的《奔月》趁着不成熟的想法，赶紧记下。
关键是群里的简友们，都太厉害，阅读量之大，思想踫撞时有闪烁，让你觉得自己从前是不是荒废了？
我今天刚好选定推荐《山月记》，临时总结小文，发现中岛敦小说的取材也是来自中国古代文化，史料和古籍，最有名的首篇《山月记》出自唐传奇《人虎传》，其它的人物也都是我们熟知的，像猪八戒、司马迁、汉武帝、苏武、李陵等等，但他也是借助这些熟悉的人物，来演绎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
材料取好，翻新就是自己的事了。
旧瓶装新酒，旧貌换新颜，写文的创新理念迫在眉睫。
鲁迅可以说 “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
谁敢这样写。
这就是创新。
避开热闹的大道，另辟蹊径，从不留意的角落中发现闪光点，就能取得别开生面的效果。
《奔月》出自鲁迅的《故事新编》，作于1926年12月。 距今，虽年代久远，差不多有快一百年。
写《奔月》时，鲁迅先生已有娴熟的白话体语法，我们现在读会有上个世纪的年代距离感，但小说的立意、结构和故事内容，今天读来仍然有不少借鉴的新意。
下面具体分析
原文摘录：
一
聪明的牲口确乎知道人意，刚刚望见宅门，那马便立刻放缓脚步了，并且和它背上的主人同时垂了头，一步一顿，像捣米一样。
暮霭笼罩了大宅，邻屋上都腾起浓黑的炊烟，已经是晚饭的时候。
家将们听得马蹄声早已迎了出来，都在宅门外垂着手直挺挺地站着，羿在垃圾堆边懒懒地下了马，家将们便接过缰绳和鞭子去。他刚要跨进大门，低头看着挂在腰间的满壶的簇新的箭和网里的三匹老乌鸦和一匹射碎了的小麻雀，心里就非常踌躇。但到低硬着头皮，大踏步走进去了，箭在壶里豁朗豁朗地响着。
三段篇幅有限，没有什么交待和铺垫，直接展开，把一个奔波劳累，却收获寥寥的归来男人，通过特定的动词描写的形象生动。
马和人同时一样动作的描写，说明这是一匹跟他的主人相处很久有着感情的，老马识途，它和主人一起跑了很久的路，“暮霭笼罩”时才归，肯定是又累又倦，主人应该是个猎人，可 “挂在腰间的满壶的簇新的箭和3匹乌鸦和1只射醉了的小麻雀” ，说明这一天的捕猎收获很少。 这么多人等着吃饭，明显不够呀。
“ 邻屋上都腾起浓黑的炊烟，已经是晚饭的时候。” 他家却没有炊烟，这里侧写，说明了一家之主的他决定着全家的“吃饭问题”。
懒懒地、垃圾场、踌躇、硬着头皮，这些也强调了人物当时的境况和心理。
字数不多，信息量却不少，作者功力初显，出场男人是“后羿”，这可是万人瞩目的大英雄，怎么会…… 就很想看下去。
刚到内院，他便见嫦娥在圆窗里探了一探头。他知道她眼睛快，一定早瞧见那几匹乌鸦的了，不觉一吓，脚步登时也一停，—— 但只得往里走。使女们都迎 出来，给他卸了弓箭，解下网兜。他仿佛觉得她们都在苦笑。
“太太……。”他擦过手脸，走进内房去，一面叫。
嫦娥正在看着圆窗外的暮天，慢慢回过头来，似理不理的向他看了一眼，没有答应。
这种情形，羿倒久已习惯的了，至少已有一年多。他仍旧走近去，坐在对面的 铺着脱毛的旧豹皮的木榻上，搔着头皮，支支梧梧地说—— “今天的运气仍旧不见佳，还是只有乌鸦……。”
“哼！”嫦娥将柳眉一扬，忽然站起来，风似的往外走，嘴里咕噜着，“又是 乌鸦的炸酱面，又是乌鸦的炸酱面！你去问问去，谁家是一年到头只吃乌鸦肉的炸 酱面的？我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竟嫁到这里来，整年的就吃乌鸦的炸酱面！”
《奔月》的写作不以忠实再现神话或历史人物的生活为目的，而属于 “ 只取一点因由，随意点染，铺成一篇。”
鲁迅等这批文人，可是中国现代白话文的奠基者，他们对文字词语的组合是相当自由的，尝试也相当丰富。有很多词句，你看到大师信手用来，舒适惬意。
一年多的时间，打不上别的动物，只有鸟鸦，也不是很多。老婆嫦娥的态度也变得不好，对他很是报怨和嫌弃。
“乌鸦的炸酱面” 接连三次，从嫦娥嘴里蹦出，这是个奇怪的组合。有人说鲁迅是个吃货，那他自然明白这 “乌鸦的炸酱面” 肯定不好吃。
而且，这一吃，可是一年多了。
这里，鲁迅用一个词就给我们布了个悬念：身为天下第一射手的后羿，怎么改吃乌鸦了？怎么会打不上别的东西？
故事，也就由此开始了
“太太，”羿赶紧也站起，跟在后面，低声说，“不过今天倒还好，另外还射 了一匹麻雀，可以给你做菜的。女辛！”他大声地叫使女，“你把那一匹麻雀 拿过来请太太看！”
野味已经拿到厨房里去了，女辛便跑去挑出来，两手捧着，送在嫦娥的眼前。
“哼！”她瞥了一眼，慢慢地伸手一捏，不高兴地说，“一团糟！不是全都粉 碎了么？肉在那里？”
“是的，”羿很惶恐，“射碎的。我的弓太强，箭头太大了。”
“你不能用小一点的箭头的么？”
“我没有小的。自从我射封豕长蛇……。”
“这是封豕长蛇么？”她说着，一面回转头去对着女辛道，“放一碗汤罢！” 便又退回房里去了。
可以看出后羿很爱妻子，激动地拿出了麻雀，可惜已经碎了。面对妻子的指责，他只能回顾着自己过往的荣耀。
“射碎的。我的弓太强，箭头太大了。”
“我没有小的。自从我射封豕长蛇……”
唉，换以前，他怎么会把一只射碎的麻雀放在眼里，乌鸦估计也看不上。
此一时，彼一时，一个人的辉煌时代总是要过去，总是有期限，有高峰就有低谷。
后羿的生存环境已大改变。
狩猎时代，猎人估计是最让人崇拜的职业吧，那时地上跑的、天上飞的，不计其数，做个猎人也很吃香，有成就感。 可现在，专职做猎人的已经没有，狩猎的生活方式被迫要消失。
这是历史的发展，当生存之道已经没有了多少野兽可打，猎人们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后羿被老婆责怪，可以理解，想想嫦娥也不容易，守在家里，跟着后羿只能吃上“乌鸦的杂酱面”，天天如此。
所以，人还是要与时俱进，看清形式，活在当下比较好。
只拿过去的荣耀来麻醉自己，不懂得审时度势更换手中的武器，最后下场就只配喝上一碗汤。
换个箭头难吗？也不难，可当时的中国却有很多人说，不能换，不可换；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也未必好用了，因循守旧的刻板观念禁锢着大部分国人。
只有羿呆呆地留在堂屋里，靠壁坐下，听着厨房里柴草爆炸的声音。他回忆半年的封豕是多么大，远远望去就像一坐小土冈，如果那时不去射杀它，留到现在， 足可以吃半年，又何用天天愁饭菜。
还有长蛇，也可以做羹喝……。
女乙来点灯了，对面墙上挂着的彤弓，彤矢，卢弓，卢矢，弩机，长剑， 短剑，便都在昏暗的灯光中出现。羿看了一眼，就低了头，叹一口气；只见女辛搬进夜饭来，放在中间的案上，左边是五大碗白面；右边两大碗，一碗汤；中央是一大碗乌鸦肉做的炸酱。
羿吃着炸酱面，自己觉得确也不好吃；偷眼去看嫦娥，她炸酱是看也不看，只 用汤泡了面，吃了半碗，又放下了。他觉得她脸上仿佛比往常黄瘦些，生怕她生了病。
到二更时，她似乎和气一些了，默坐在床沿上喝水。羿就坐在旁边的木榻上， 手摩着脱毛的旧豹皮。
“唉，”他和蔼地说，“这西山的文豹，还是我们结婚以前射得的，那时多么好看，全体黄金光。”他于是回想当年的食物，熊是只吃四个掌，驼留峰，其余的 就都赏给使女和家将们。后来大动物射完了，就吃野猪兔山鸡；射法又高强，要多 少有多少。“唉，”他不觉叹息，“我的箭法掌太巧妙了，竟射得遍地精光。那时谁料到只剩下乌鸦做菜……。”
“哼。”嫦娥微微一笑。
后羿也太能干了，把所有的动物都射光，自然也就没了伙食。
不养育，不繁殖，只一味地射杀，怪不得没有猎物。看来家禽动物的饲养，繁衍和生殖，是人类能生存好的聪明之道。
有人分析说，这是讲保护环境的大道理。
估计迅哥自己没有此意吧，他只是想说日子该怎么过。充裕时浪费，吃一部分，扔一大半，他站在过来人的立场上劝诫大家，做人留一线，打好日后的计划；否则就算你今日再成功，耗光了所有资源，日后也只能沦为吃“乌鸦的炸酱面”和“碎掉的麻雀汤”的下场。
读到这，很有感触，3年疫情，全国各地此起彼伏的F城，每个曾经被迫困守于家中的人们，深刻感受自由诚可贵，终于到了要爱惜粮食，再也不能浪费的时候。
这个故事，突然就有了贴近当下的警示。
“今天总还要算运气的，”羿也高兴起来，“居然猎到一只麻雀。这是远绕了 三十里路才找到的。”
“你不能走得更远一点的么？！”
“对。太太。我也这样想。明天我想起得早些。倘若你醒得早，那就叫醒我。 我准备再远走五十里，看看可有些獐子兔子。……但是，怕也难。当我射封豕长蛇 的时候，野兽是那么多。你还该记得罢，丈母的门前就常有黑熊走过，叫我去射了 好几回……。”
“是么？”嫦娥似乎不大记得。
“谁料到现在竟至于精光的呢。想起来，真不知道将来怎么过日子。我呢，倒不要紧，只要将那道士送给我的金丹吃下去，就会飞升。但是我第一先得替你打算，…… 所以我决计明天再走得远一点……。”
“哼。”嫦娥已经喝完水，慢慢躺下，合上眼睛了。残膏的灯火照着残妆，粉 有些褪了，眼圈显得微黄，眉毛的黛色也仿佛两边不一样。但嘴唇依然红得如火； 虽然并不笑，颊上也还有浅浅的酒窝。
“唉唉，这样的人，我就整年地只给她吃乌鸦的炸酱面……。”羿想着，觉得惭愧，两颊连耳根都热起来。
鲁迅的文章，不写的深刻些都有点对不住读者。
这第一幕的尾篇清晰明了的点出了出现之前问题的原因。自视过高，持才傲物，有恃无恐，寅吃卯粮，陷入回忆中的成功难以自拔。
“ 想起来，真不知道将来怎么过日子。我呢，倒不要紧，只要将那道士送给我的金丹吃下去，就会飞升。”
即使是英雄，躺在功劳簿里，对眼前的日子却做不出任何打算，把希望寄托在“神神鬼鬼的虚妄” ，和“再加把劲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空想上，这也就是“眼高手低”的新编。
时至今日，我们依旧阿Q式的骗着自己：这不要紧，一切都会好起来。
若不立足当下，审视自己，做出合理的规划和努力，积极的改变真的会凭空发生么？
过了一夜就是第二天。
羿忽然睁开眼睛，只见一道阳光斜射在西壁上，知道时候不早了;看看嫦娥，兀自摊开了四肢沉睡着。他悄悄地披上衣服，爬下豹皮榻，躄出堂前，一面洗脸，一面叫女庚去吩咐王升备马。
他因为事情忙，是早就废止了朝食的;女乙将五个炊饼，五株葱和一包辣酱都放在网兜里，并弓箭一齐替他系在腰间。他将腰带紧了一紧，轻轻地跨出堂外面，一面告诉那正从对面进来的女庚道——
“我今天打算到远地方去寻食物去，回来也许晚一些。看太太醒后，用过早点心，有些高兴的时候，你便去禀告，说晚饭请她等一等，对不起得很。记得么? 你说： 对不起得很。”
寥寥数笔，一个极爱老婆的男人形象跃然纸上。
因为爱和在意，才会内疚，才会说“对不起”，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后的悲壮，明明外面可打的食物几乎都光了，但为了老婆还是要早早出门，多跑几十里路，寻点猎物，好为家里人改善一下伙食。
五个炊饼，五株葱和一包辣酱都放在网兜里，并弓箭一齐替他系在腰间。他将腰带紧了一紧，轻轻地跨出堂外面 ……自己都舍不得吃早饭了
这段是个好丈夫形象，可以说一点没偷懒 ……当然，迅哥也并不是非要把自己比作宠妻达人，博许广平一乐。还有重要的在后面。
他快步出门，跨上马，将站班的家将们扔在脑后，不一会便跑出村庄了。前面 是天天走熟的高粱田，他毫不注意，早知道什么也没有的。加上两鞭，一径飞奔前 去，一气就跑了六十里上下，望见前面有一簇很茂盛的树林，马也喘气不迭，浑身 流汗，自然慢下去了。大约又走了十多里，这才接近树林，然而满眼是胡蜂，粉蝶， 蚂蚁，蚱蜢，那里有一点禽兽的踪迹。他望见这一块新地方时，本以为至少总可以 有一两匹狐儿兔儿的，现在才知道又是梦想。他只得绕出树林，看那后面却又是碧 绿的高粱田，远处散点着几间小小的土屋。风和日暖，鸦雀无声。
“倒楣！”他尽量地大叫了一声，出出闷气。
但再前行了十多步，他即刻心花怒放了，远远地望见一间土屋外面的平地上， 的确停着一匹飞禽，一步一啄，像是很大的鸽子。他慌忙拈弓搭箭，引满弦，将手 一放，那箭便流星般出去了。
这是无须迟疑的，向来有发必中；他只要策马跟着箭路飞跑前去，便可以拾得 猎物。谁知道他将要临近，却已有一个老婆子捧着带箭的大鸽子，大声嚷着，正对 着他的马头抢过来。
“你是谁哪？怎么把我家的顶好的黑母鸡射死了？你的手怎的有这么闲哪？
犀利的自嘲。
毕竟躺在功劳簿上久了，周遭的环境已经不甚了然，甚至连黑母鸡都没认出来。
后羿是不是已严重地和当地生活环境脱节。
这只是表层，往里面看，整个世界的逻辑其实是暗自契合的。
后羿出手之前，飞禽猛兽满大街溜达，百姓想种田畜牧，算是痴心妄想；待到这些恐怖的野兽被射个精光，百姓生活逐步安定，才有了连片的高粱田，小小的土屋，和养着黑母鸡的老婆婆。
一旦进入了农耕社会，后羿自己却成了无用武之地的落魄英雄。
这也恐怕就是英雄的宿命了。
羿的心不觉跳了一跳，赶紧勒住马。
“阿呀！鸡么？我只道是一只鹁鸪。”他惶恐地说。
“瞎了你的眼睛！看你也有四十多岁了罢。”
“是的。老太太。我去年就有四十五岁了”
“你真是枉长白大！连母鸡也不认识，会当作鹁鸪！你究竟是谁哪？”
“我就是夷羿。”他说着，看看自己所射的箭，是正贯了母鸡的心，当然死了， 末后的两个字便说得不大响亮；一面从马上跨下来。
“夷羿？……谁呢？我不知道。”她看着他的脸，说。
“有些人是一听就知道的。尧爷的时候，我曾经射死过几匹野猪，几条蛇……。”
“哈哈，骗子！那是逢蒙老爷和别人合伙射死的。也许有你在内罢；但你倒说是你自己了，好不识羞！”
“阿阿，老太太。逢蒙那人，不过近几年时常到我那里来走走，我并没有和他合伙，全不相干的。”
“说诳。近来常有人说，我一月就听到四五回。”
“那也好。我们且谈正经事罢。这鸡怎么办呢？”
“赔。这是我家最好的母鸡，天天生蛋。你得赔我两柄锄头，三个纺锤。”
“老太太，你瞧我这模样，是不耕不织的，那里来的锄头和纺锤。我身边又没 有钱，只有五个炊饼，倒是白面做的，就拿来赔了你的鸡，还添上五株葱和一包甜辣酱。你以为怎样？……”他一只手去网兜里掏炊饼，伸出那一只手去取鸡。
老婆子看见白面的炊饼，倒有些愿意了，但是定要十五个。磋商的结果，好容 易才定为十个，约好至迟明天正午送到，就用那射鸡的箭作抵押。羿这时才放了心， 将死鸡塞进网兜里，跨上鞍鞒，回马就走，虽然肚饿，心里却很喜欢，他们不喝鸡汤实在已经有一年多了。
英雄的使命已经完成，事迹也被他人冒领走了，还被当地老太太骂是个“骗子”，后羿的境遇不可谓不悲凉。
果真英雄落寞，虎落平阳，混得个真可怜。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最重要的还是给老婆大人带的鸡汤。那可比什么革命果实被谁偷了去等细枝末节的问题重要的多。
他绕出树林时，还是下午，于是赶紧加鞭向家里走；但是马力乏了，刚到走惯 的高粱田近旁，已是黄昏时候。只见对面远处有人影子一闪，接着就有一枝箭忽地 向他飞来。
羿并不勒住马，任它跑着，一面却也拈弓搭箭，只一发，只听得铮的一声，箭尖正触着箭尖，在空中发出几点火花，两枝箭便向上挤成一个“人”字，又翻身落 在地上了。第一箭刚刚相触，两面立刻又来了第二箭，还是铮的一声，相触在半空 中。那样地射了九箭，羿的箭都用尽了；但他这时已经看清逢蒙得意地站在对面， 却还有一枝箭搭在弦上正在瞄准他的咽喉。
“哈哈，我以为他早到海边摸鱼去了，原来还在这些地方干这些勾当，怪不得 那老婆子有那些话……。”羿想。
那时快，对面是弓如满月，箭似流星。飕的一声，径向羿的咽喉飞过来。也许 是瞄准差了一点了，却正中了他的嘴；一个筋斗，他带箭掉下马去了，马也就站住。
精彩的战斗一触即发，然后又戛然而止。带箭掉下马，还是让人心里一惊。
后羿会受伤吗？ 还是这最后一箭，让他性命堪忧。
这里也就是鲁迅在两地书说的小玩笑了。
后羿遇上了自己的徒弟逢蒙。同传说里一般，这徒弟并不省油，双方激战正酣。
逢蒙见羿已死，便慢慢地[足辟]过来，微笑着去看他的死脸，当作喝一杯胜利的白干。
刚在定睛看时，只见羿张开眼，忽然直坐起来。
“你真是白来了一百多回。”他吐出箭，笑着说，“难道连我的‘啮镞法’都 没有知道么？这怎么行。你闹这些小玩艺儿是不行的，偷去的拳头打不死本 人，要自己练练才好。”
“即以其人之道，反诸其人之身……。”胜者低声说。
“哈哈哈！”他一面大笑，一面站了起来，“又是引经据典。但这些话你只可 以哄哄老婆子，本人面前捣什么鬼？俺向来就只是打猎，没有弄过你似的剪径的玩 艺儿……。”他说着，又看看网兜里的母鸡，倒并没有压坏，便跨上马，径自走了。
“……你打了丧钟！……”远远地还送来叫骂。
“真不料有这样没出息。青青年纪，倒学会了诅咒，怪不得那老婆子会那么相信他。”羿想着，不觉在马上绝望地摇了摇头
就事实来说，当年鲁迅大体是不想说话的。他离开了自己长待的北京，去了厦门散心，总结整理过去的思考和问题，正处于彷徨期。但时事不容许他这般悠哉，以前的一些朋友，借他的名气，已经搞起了奇怪的事情。
鲁迅慌忙出了个声明，说自己与之无关。结果，曾经“得意弟子” 高长虹，就破口骂上了。
这也就是“后羿”、“ 逢蒙”两人对射的缘起了。
其实这论战并不奇怪，也不必硬找些桃色花边的故事当作背景。
高长虹爱写诗，颇具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的想法。这与《呐喊》时的鲁迅是合拍的，但到了《彷徨》时期，鲁迅对现实犀利的分析让小高同学头痛欲裂，深恶痛绝，再加上当时和其他文人的一些争斗，导致心态爆炸，开始了对鲁迅的口诛笔伐。
这一大段的对射生动形象描绘了此次师徒间的论战。鲁迅也没带上什么私货。他的想法里，年轻人该帮就帮一把，这总是没错的。他甚至都没讲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套路，只是强调：
“偷去的拳头打不死本人，要自己练练才好。”
这老师也当到家了，就算到了双方剑拔弩张生死相搏的地步，还不忘指点下对手：创新才是第一生产力。
这段描写，鲁迅的用梗着实不少
“你真是白来了一百多回。”是用梗，
“即以其人之道，反诸其人之身……。” 是用梗，
“打了丧钟”是用梗，
从鲁大师的文风来推测， “倒学会了诅咒 ”八成也是用梗。
（顺手查了下，这“诅咒”恐怕是鲁迅在《二十四孝图里》里 对反对白话文者的 “诅咒” ；论敌抓住这一点来攻击鲁迅，可能性很大，发文的时间也合得上。）
迅哥说是小玩笑，文章看上去也真像互相调侃的玩笑了。
“ 没有弄过你似的剪径的玩艺儿…… ”
最严厉的就是这句，讽刺高同学行事有些霸道，有点像抢劫了；剩下都是对学生的建议和劝解。
至此，本文的“ 小玩笑” 结束
然而，故事还在继续……
2022-9- 风铃
随拍／9月5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