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沉（2月14日）

      2月14日，星期五

      早上一出楼门，即被寒气袭击。昨夜起风，听得见风的响声，已知降低消息不虚，但是仍未以为然。当此严寒扑面，才立时想起因知我今天下沉而专门提醒防寒的人的好来。人间冷暖，都是相对而言。当时看门前面那一片树林也因为一份清冷而骨骼奇秀，想起一句：“疏林冷落尽凋残”。虽是春时，却现冬景。这不料的严寒，使得下沉社区的事更加真实。

      和刘姐定好七点五十到复康路白堤路口接她，我在严寒里疾走，又在清净的路上猛开，从梅江过中石油桥到卫津路，这才估算不会迟到。接上刘姐，再拐回馆里，食堂领了早点上去，赶赶活活吃完，就又匆忙下来，下楼中间刘姐给王国新打电话。我把车掉过头来，王国新即跑了出来，从车窗户对着刘姐说，他开车在后头跟着。我启动车出了院门，才和刘姐说其实那阵他可以也上我的车。王国新是近日才从地方志馆搬家过来的，去年机关转隶合并之后，虽已属一个单位，但是和我们都没有打过交道，如果不是下沉，都还不认识。我们的车一前一后，从上谷商业区经士英路转苍穹道到宁福里南门。经和门卫说了，把车开进去停好，打听着去找居委会。

      刘姐路上就一直和居委会一位姓申的姐姐打电话，昨天她已经和居委会联系，已经算是报道，今天就是正式上岗。但是我们的岗位并不是居委会，而是门房，在经和居委会的几位见面之后我们才去。这中间，申姐和我们说了一些注意事项，而另一位姐姐还给我们每人发了暖宝宝和足底帖，我注意了墙上的责任栏，她的头像和名字排在首位，是这里的书记和主任，她有一个很不错的名字，叫初春晓，响亮好听，而且有意义，这名字的三个字意思基本一样，充满了朝气。虽然接过她给的暖宝宝和足底帖，但是当时我又觉很没必要，我上个月才从哈尔滨回来，经历了东北的天寒地冻，回到天津，过了年，难道还要再用这东西么。但是为了给面子也得用，我们三人就坐在大厅墙边的凳子上，把鞋脱了，把足底帖续了进去。那个初书记还嘱咐，说，用吧，我们都是过来人。推想在我们到来之前，疫情也已有一段时间，在春节后的晚冬和早春，她们出入在社区，都是踩着这能发热的神器。

      等我们踩上神器再去门房，外面已经下起很密的雨来，申姐打着伞配合我们，把我们护送到过去，大约也就是一百米开外，这次是走回来，才觉其实并不远。门卫的师傅姓赵，看我们来，由衷的高兴。我们此后又到居委会往返了一两次，主要是向初书记汇报工作，关于排班的情况等，虽然初书记级别未必高过我们，但是我们来前已经明确，要接受社区居委会的领导，这一点刘姐做得很好。我们确定三个人每天出两个人两进行班倒。

      上午熟悉情况，认人，在懵懂和忙碌中匆匆度过。回馆吃午饭时我先送刘姐回去，因已定好下午的班是我和王国新。途中经狗不理，刘姐让我停车进去买吃的，出来拎了一提，她和我说，买了一只烧鸡给我，我恍惚竟充耳不闻，等到晚上回家时，才发现后座上有一个袋子，不仅是烧鸡，还有四个丸子。这其实是刘姐对我早午接送她的感谢，她做事可谓滴水不漏。刘姐不会开车，也不会骑车，此时又不敢坐公交，她说是如果步行要走一个多小时。晚上我发现烧鸡时很是感动，深觉受之惭愧，区区小事，何足如此。

      午饭之后休息，下午按时再返宁福里，门房里端坐着一位干部，寒暄知道是党员双报道的志愿者，在社会主义学院工作，我因认识那里的前任王竞院长，故而和他聊起来，为表尊重，在得知他姓赵之后，我称他为赵处。当我又问起他在哪个处工作时，他告诉我，他就是接替的王院长，我听后才知失言失敬，第一反应是伸手握手表示道歉，因为都戴了一次性手套，也不妨碍。他叫赵京华，是天津社会主义学院的党组书记、第一副院长，是正局级领导干部。我怎么会想到，正局级领导干部会和我一样干门卫登记的活呢。赵院长有长者之风，平易朴素，他认真做着为居民登记发放出入卡的工作，后来也出去和我们一起维护进出车辆秩序。而那时候，雪已经又下大起来。

      上午的雨水不知不觉间转成了雪，我们中午离开的时候，雪已经把车身完全覆盖，是王国新从他的车上拿出工具，将我的车前挡风玻璃揩净的，后经一下午，等我们走的时候，车身上的雪又已经覆盖如初。雪簌簌落着，把站在门外的我们的身上也都下白，尤其是外套后面的帽子，不久就积累了一兜，未及时倒掉，又渗透到脖子里。身上的雪更要及时拍打，如同夏日里野外的蚊子，一拍又是一层。雪在上衣和裤腿的皱褶里存下，也化成泥泞在我们的脚下，鞋坑里的足底贴及时地发挥了作用。地上全都白了，宁福里社区一片白皑皑的纷乱。

      这一下午，逐渐熟悉了门卫赵师傅、物业赵姐、社工小刘和警察于警官，还有一个穿着警服其实是志愿者的年轻人亮亮。就是这些人，还有赵院长、我和王国新，穿梭忙碌，团团转着，也不觉拥挤。虽然是大雪，但是车辆一点也不少，进出的人一点也不少，每个人车，都必定登记，问明来龙去脉并测体温，纷乱之中，紧张有序。

      这雪实在是下沉社区的标配，并且第一天就被赶上，如同一个碰头彩。

      在风雪弥漫之中，在万家灯火之时，我缓慢小心地开车回返。晚饭之后，打电话向刘姐道谢并汇报工作，在三人抗疫群里发了雪中的图片，然后竟睡着了。醒来看编研处群里我在雪中的照片已经出现，原来是刘姐把照片发到馆领导干部群，李姐又转到处群里。同志们见到雪人雪景，都来道辛苦，我一激动，就给大家讲了一些白天发生的事。疫情形势依然严峻，李姐在群里又发布凤园南里那一对母女更详细版的出行轨迹，要求大家对照检查，周老师等最近的几位虽然去过凤园南里菜店，但都说戴了口罩。陶丽看见我的雪照，说了一句“大雪飘，扑人面”，这是京剧《野猪林》“大雪飘”唱段里的唱词，我那时才想起，我一早冒出的“疏林冷落尽凋残”，也是这里的句子。

      睡前和几位友人互相发了下沉社区的 风雪图，各式各样的门岗，却一样相同的把守。

      很晚时候，看窗外雪还在下着。

      跋

      此为参加战疫下沉社区第一天的纪录。此前几天，酝酿、报名、等待，如同彤云低索，雪虽未下，却早有雪意。而这一天，大雪终于铺面而来。严峻的，具体的，枯燥重复的社区工作已经到来。有友人看过此前几天日记，称之为“渐入佳境”，渐入者并非文字，而是循序渐进的生活体验。宁福里是我经常路过的地方，从来没有想到会和它发生联系，但是此时却已经发生。

      姐姐是天津人对于成年女性的尊称。我日记中的李姐、刘姐等人，同样意思。

      周老师，名周利成，天津市档案馆编辑研究处副处长，天津文史学者，也是我的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