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到妹妹家去喝茶,两人捣鼓葱油饼。
舅妈正病着,还有心思做饼吃?病是无可奈何,日子还是要过,总不能一家几口成日对坐叹气吧。
找些事做,有个话头聊,偶尔说笑几句,好像客厅也没有那么冰冷沉默了。对无可逃避的生活,做一丝丝抵抗
恰好相熟的阿姨来探病,人很热心,坐到病人身边,拉起手,说,怎么瘦得手上都没肉了?
一会儿又叹,怎么好好一个人,竟然病到如此地步?
原本我们在厨房做饼,赶忙陪坐泡茶,可听着这些话,我心里难过,看妹妹坐在对面又是眼眶发红。
与病人朝夕相处,你能感觉到那些变化。她从前坐着听我们聊天,听见我怼舅舅,还总是跟着发笑;之前还能上天台晒晒太阳;渐渐的连睡也躺不住了,成日只肯坐着,凌晨到五点,别人得睡,她固执只肯坐着,含糊不清发出呜呜的声音;变得像孩子一样,见舅舅要出门,耍赖一样发微信说要吸痰(平时不要舅舅帮他吸);她的肌肉无力支撑起头颅的重量,脑袋总是耷拉着……何人见了不会惋惜难过。
是的,生病正是这样残忍,或者说,让人无法体面的生活。
最能知晓这一切的,正与残酷真想每日共处的,是病人自己和她的家人们。外人所见,不过是冰山一角。
乡下人的热心是珍贵的,特意来访,还带了几位邻居的心意。
我在想,探病的目的是什么?
是表示关心,馈赠温暖;也有一些探重病的,当作是告别。
那为什么要对着病人说病,说你有多么惋惜,说你简直病到脱形了?
她自己何尝不知道,她自己难道不憎恨今时今日的虚弱与无力吗?
不如聊一些温暖的、欢快的事。那些肯来探病的人,是亲友、熟人,你们或许是儿时伙伴、少年死党、曾经鼎力相助,又或者做了二十年邻居。
可以聊聊你们童年时的游戏,聊聊一起在夏天河边洗衣,聊聊曾经喝得大醉,聊聊孩子们去向何方,聊聊家里养的鸡鸭、冬笋的价格……
这个屋子里的悲伤与烦躁已经够多了,像火药桶,像雪崩一样,一触即发。
去探病,请把悲伤、震惊、惋惜、眼泪都克制在心里,聊一些美好温暖的、值得铭记的事情,聊聊真实的想法,感激或者怀念。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好多年前,弟弟还小,春节极爱去外婆家的乡下放鞭炮。鱼塘和菜地上是冬天的枯草,他玩着便冲我们跑来,大喊着,舅母,不好啦!着火啦!快来救火呀!
我们一群人拎着桶在鱼塘里打了水灭火,好在草只薄薄一层,迅速烧成灰烬。弟弟吓得不行,舅妈说,方宝贝,你可真厉害!
当那些琐碎的往事再提起,好像有片刻又回到了那个生气勃勃、孩童嬉闹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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