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这天,我应邀去甜水堡。
车窗外,一望无际的董志塬,一抹抹翠绿划过;车内,人声鼎沸,干警个个神采奕奕。大巴车拐了一个弯,一路向西疾驰。
过了庆城,大山逐渐朦胧起来,高铁路、高速路、国道并驾齐驱。这时候,是小雨还是大雾,我没有判断清楚。但见挡风玻璃水珠儿向上奔跑,宛若自行车轮子,窗户玻璃雨滴形似蝌蚪,一只跟一只连线儿向后斜下摇头摆尾而去。
穿过环县城,天突然开朗起来。一座座大山挽手列队,电网紧紧地牵着它们,宛若古筝弹奏着一曲高山流水,密密麻麻的乔木、灌木和路边的格桑花伴舞;峁头上坡洼里好似绿绸缎,绸缎上环缀一些小白点儿,静坐的小白点是鱼鳞坑,游动的小白点是羊群,仿佛中年妇女的裙摆,挤挤挨挨说着悄悄话;一院院树木掩映中红瓦青砖的农家,偶尔传出狗吠声;一条条硬化了的道路向大山深处逶迤,一位头披红纱巾的妇女,开着满载玉米棒子的农用车,突突突,在山道上欢唱;一条环江泛着粼粼波光,一路欢歌笑语,迎面扑来;一块块高粱地,火炬般的高粱穗,高傲地伸向苍穹;一条条梯田黄澄澄的谷子迎风抖擞,沉甸甸的谷穗虔诚地弯腰点头……
目睹这里的变化,勾起了往事回忆。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和表弟骑一辆破自行车,一路向西,去环县走亲戚。羊肠小道,拐来拐去,坑坑洼洼,尘土飞扬;大山裸露,川道荒漠,太阳像火盆扣了下来,吓得云彩不知躲哪儿去了;一阵接一阵的西北风狂呼乱叫,沙尘吹打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们一路叮叮当当前行。“通”的一声,表弟一不留神,自行车撞在石头上,人仰马翻,车轮朝天旋转。口干舌燥,我们趴在环江边,咕嘟嘟狂饮。翻起自行车继续赶路,好不容易走向一块平坦地段,我的狂劲上来了,躬身猛蹬,箭一般向前窜。表弟手舞足蹈,仰头挺胸:“得儿——驾!”“咚”一声响,被广播线套住了脖颈,四仰八叉摔在了地上。
那年月,山疾人穷行路难。
山城堡战役陈列馆内,腼腆的姑娘翘手指向图板,移步换位,一字一顿地讲解战役经过。在惨烈的战斗中,陈雄英勇顽强,冒着敌人的炮火勇往直前,穿梭在刀光剑影中,杀敌数人,直到壮烈牺牲……讲到动情处,她眼眶泛起泪光。看着,听着,上到局长下到警员也是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一边聆听,一边俯视展柜里的藏品:一杆杆长枪,我仿佛看到了那些出生入死的战士在烈火中正在冲锋陷阵;一颗颗土地雷,我好像看到敌人在轰轰声中血肉横飞;一盏盏煤油灯,我犹如看到油灯下一个个年轻的脸庞,在战火中学文化、树信念;一册册回忆录,我宛若看到长征路上红军留下的一串串足印和在山城堡战役中洒下的一摊摊血迹,还有老百姓肩扛驴驮拥军支前的场面……
山城堡战役是中国工农红军在逆境中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典型,是军民团结谱写的一部气势磅礴的英雄华章;是革命先烈用生命和鲜血镌刻的不朽丰碑。
清风徐来,山城堡战役纪念碑前,一列列身着白衬衫的干警,右拳高举:“……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声声誓词震山谷,枚枚党徽在发光。左旁中国工农红军一、二、四方面军的军旗迎风猎猎。
注视眼前的一幕幕,蓦然间,龙潭三杰出现在我眼前:李克农、钱壮飞、胡底。钱壮飞,你在红军长征途中牺牲在乌江;胡底,你在红军长征途中,被分裂分子陷害,遭到杀害;李克农,你在解放后以及在朝鲜战场显赫一时,赤胆忠心,一生战斗在隐蔽战线上。
注视眼前这些年轻的脸庞,我不由心生感慨。你们不正是当年龙潭三杰的延续吗!你们在日新月异、飞速发展的今天,依然默默无闻地战斗在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打造国安铁军,保卫着前辈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果实。今天陇东天翻地覆的变化,也有你们的功劳。
注视着战役纪念碑,勾起了我的过往。从军25年,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在炮火中采访,在“猫耳洞”中写作。报纸上,广播电台上,留下了那些活着的和牺牲了的英雄名字,还有那些可歌可泣的故事。脱下绿军衣,穿上蓝警服,我依然奔赴在侦破案件的路上……
返程,大巴车沙沙驰骋,干警默默沉思。窗外柳枝摇曳,鸟儿盘旋,环江潺潺东流去。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范仲淹怀旧词在我耳畔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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