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是一部失败的电影，但作为一代人的情怀纪念品，又无比成功。

01

作为一部电影，它的失败主要在于人物形象的扁平化，让这个故事缺乏打动人的立体性。

我并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我出生的年代与银幕中的年代隔着几十个代沟。没有毛主席，没有文工团，没有战争，没有恐慌。所以，我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评价这部电影是否忠实于那个年代。

但我或许可以评论青春。

青春是所有人共同的记忆。风华正茂，一腔热血。似乎所有人的青春，都带着下午正好的阳光，带着刚割过的青草香味，带着夏季磅礴大雨洗刷过后的泥土芬芳。

文工团里的他们，青春似乎更加纯粹。他们不经历饥饿、升学、求职，一群青年聚在一起，每天唱歌、跳舞、弹琴、游泳，也会吃冰棍、偷听流行音乐、互生情愫、悄悄写下满怀心事。

文工团这个象牙塔里，他们的生活没有半点人间烟火味儿，我一心以为一定会出现的桥段居然一个都没有：女性角色之间为了争夺A角你争我斗啦，男性角色之间为了同一个女神互称情敌啦，为了进修、安排工作等机会相互碾压啦，这些都没有。

我的天啊，这些事情真的没有发生吗？我并不相信，那一代的人也不会相信。

冯导的芳华，真真是追加了10层小清新滤镜。

由于这层层叠叠的滤镜加持，人物似乎也因为“磨皮”过度而显得不真实。

一个故事要让人信服，要解决的关键问题就是：从哪儿来，经历了什么，到哪儿去。

这部电影里的人物，似乎从一出场就带着各自的人设，然后经历了那么多大事，却我自岿然不动。

刘峰一出场就是标兵，一个纯粹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是所有人的榜样。为什么他是这样一个标兵？我们并不知道。

随着故事的进展，他因受伤离开舞台开始打杂，他向心爱的人表白却遭受指控、被所有战友误解，下放到连队，在银幕上再次看到他是在战场，他不顾自己的伤势抢救战友，他依然是那个牺牲自我的标兵。为什么在经历了背叛、失落、绝望之后，他内心依然坚定？我们也不知道。

多年后，他生活窘困，生活在社会底层，可是比起那些养尊处优的战友，他和何小萍“显得更知足”。为什么他内心依然平静、知足？我们还是不知道。

与刘峰类似，其他的角色也同样脸谱化、标签化、固定化，经历了风雨，却不见成长，跟没心没肺似的。

不论是目睹战友受冤离开，还是经历国家领导人的相继逝世，甚至是经历战争的残酷，文工团的青年们可曾有受其影响，改变三观？

除了最后文工团解散前的那顿矫揉造作的散伙饭，渲染的庸俗不堪的离别情愫，我看到的只是一群戴着面具的人，在银幕上来来回回，用流水账记录自己的青春。

02 

作为一代人的情怀纪念品，它又是无比成功的。

电影开场之前，我回头看了看后排的观众，大多数都是跟父母一般的年纪，我甚至在出入口处看到了轮椅。

至少，在吸引这样一群不经常在电影院看到的人这个层面上，冯导成功了。

这个纪念品的成功，在于那个年代的色彩如此鲜明。只要有个人来复刻那些场景，打上自带光环的回忆滤镜，为大家追忆各自的似水年华提供2个小时的空间，就已足够。

前面我说，这部电影塑造人物是失败的。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个作品——其实，时代才是这部电影的唯一主角。

它站在所有角色的身后，它作为上帝之手推动一切情节的发展，它头也不回向着未来，轰然碾过无数人的芳华。

对于这个主角的感情，很多人是矛盾的。一边缅怀着那些旧的好时光，鄙视当今社会的复杂、功利；一边又满怀不甘地批判那个年代，觉得似乎是时代亏待了一代人。

所以，很多人在影院里留下眼泪。

我知道，这眼泪中，承载了太多复杂的情感。

03

电影结尾有一段画外音，大意如下：

多年过后，战友再次相见。一代人芳华已逝，面目全非。虽然他们谈笑如故，但是不难看出岁月对每个人的改变，和难掩的失落。倒是刘峰和小萍显得更知足……

我开玩笑，说这部电影男女主角的故事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点背不怨社会，命苦不怪政府。这当然只是调侃。但是结尾的这一段旁白，确实让我觉得生硬又尴尬。

很多人看完后，觉得好人得不到好报，批判社会、时代。

可是，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片。

每个人都是受害者，每个人也都是施暴者。因为时代，正是由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个体所奏出的和弦。

刘峰被冤枉指责的时候，所有人的沉默就是帮凶。

沉默，或许出自事不关己的自我保护；或许出自落井下石：人的心里是否都隐藏着那样的一面，渴望着将人从神坛拉到地下，从高高在上到不如自己。

难怪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从古至今，经济再发展，科技再进步，人性却似乎裹足不前，因为人性中的善与恶，在不同的时代，一遍又一遍上演类似的桥段。

人都是社会的动物，在一个社会中生存的人，必然要让渡一部分自我给予集体。这似乎又是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了。到底是社会影响了人，还是人造就了社会。

不论如何，责怪别人、社会、时代、政府，总是容易的。

反思自己，总是痛苦的。

或许《芳华》最后一段尴尬的画外音，就是在贩卖情怀之外，还藏了一点点反思的念头。

只不过，谁能体会，如何体会，也不是冯小刚能决定的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