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向天改行

我们定了周日下午回京的车票，我去找向天，若兰阿姨把我让到客厅里吃水果。书房里传出了向天和高教授争吵的声音。

高教授：“道在我心，一以贯之，内心不成长换一百个职业也无用。如果社会都按你学的教科书一样走，那就不叫社会，那叫工业生产线。社会之所以叫社会就是由多个非理性的个体组成的，他们之间反复碰撞、较量，然后纠偏，最后达到一个平衡。

每个刚入职的人都带着自己的理想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在现实面前被撞碎后，再重新调整自己，把摔碎的重新拼凑起来，再次上路。再摔碎、再拼凑，在每一次的拼凑中，你已经按社会的需求调整了自己。这样几次三番之后，你会发现你和最初的自己已经换了一个人、换成了一个你不认识的人，这就叫重塑。”

向天：“我不要重塑自己，我不要为了适应社会改变自己，我怕变成自己讨厌的人。你摔碎了自己，又重塑了自己，内尊皇老，外示儒术，表里不一，不，是虚伪！可你重塑的只是自己的外形，你的心里始终是拧巴的，甚至是扭曲的，所以你一直是痛苦的，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喜欢赵孟頫了。”

“很多时候，我也很讨厌自己，可是，人活着就是这么难！”

“所以，我不要成为你，我害怕会成为你！”

高教授不做声了，在这场父女争辩中他完败。

以前我觉得高教授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正确而不可反驳，怎么一遇到向天就全变了呢，真是一物降一物。

“一鸣，让你见笑了。”

“阿姨，没什么，当初我和我爸吵得比这还凶，他还动手打我呢？”

这时向天从书房出来了，搭腔道：“对呀，那你还是坚持了你自己。”

“你和我的情况不一样，我那时在银行专业不对口，无用武之地。”

“我学法律也是他们帮我选的。我不喜欢，这个职业根本就没有自我，就是被别人利用的工具。我有时候很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

“我和你情况不一样，我当初是为了回北京找你。要是没有你，我就安心在银行做个小职员。”

“你哪来那么多话？”向天背起书包走了出去，我赶紧跟叔叔阿姨告别，跟了出去。

下了楼，向天还气鼓鼓的：“我那时候在刑警队实习，晚上抓抢包贼，让我做诱饵，我爸知道了不让我去还不算，还找到队长，结果人家说刑警队都是危险的活，要这样你女儿不适合来这里。那可是我特别向往的刑警啊，我觉得学法律唯一可干的就是刑警。

天下的家长都一样，别人家的孩子和自己家的孩子两个标准，别人的孩子可以去摔打、去失败，自己的孩子要稳妥、稳妥、再稳妥。你要真的不是我爸派来的探子，你就帮我改行！”

火车刚刚开动，向天的手机就响了，我让她接，她就是不接，过了一会儿又响了，她还是不接。

过了一会儿来短信了她还是不看，我从她兜里掏出手机一看，眼泪立刻蒙住了双眼。

“就你好哄骗，”她拿过去看了看，不吱声了，把脸转向了窗外。

想来想去向天觉得自己适合做体育节目的主播，开始猛练足球主播。

“啊？女足球解说员！！！”

“怎么了？看你那眼瞪的，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

那时候网络媒体才刚刚起步，足球解说员一般是指电视足球转播解说员，女解说员还史无前例。

向东却说：“我看可行。若成功了，男人的世界里闯进来一个美女，你一下子就红了。每届世界杯来一个客串女主持，球迷们还都疯了呢。你的外貌和口才都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专业足球知识和播音技巧，你必须下苦功夫练了。”

“没问题，朔中出来的人不怕吃苦，你们俩也不能闲着，给我找老师、找资料、当陪练。”

向东找人托人给她在传媒大学找了个播音老师，人家没有完全答应，说要看看向天本人的资质，向天过去见了一面就通过了。

向天从小跟着爸爸在足球场上摸爬滚打，足球知识还是有的，用向东的话说：“比那些只会看帅哥的女孩儿们强多了。”

我和向东给她恶补规则，很快就过了关。

搜集资料、关在房间里反复解说，向天把近几年300多场的比赛都解说过了。

我和向东一有时间就听她解说，不断地给她挑毛病。

向东还给她做示范，从口气，语言的色彩开始，到语速、语境，什么时候该激情澎湃，什么时候该平静如水......

“我头一回听说，语言还有色彩。”

向东说：“当然有，语言和音乐一样，快速热情洋溢的就是红色的，舒缓而忧郁的就是蓝色的。俏皮而幽默的就是黄色的。在紧张激烈的比赛中，什么时候该用蓝色布鲁斯抒情一下，什么时候该俏皮幽默一下也是有讲究的。关键要突出女性的优势，从女性角度评价球员，当他们动作帅爆的时候，你要适当的惊叫，小小的色一下，刺激一下男性们的荷尔蒙。”

向天一个劲儿的点头，然后认真的修改自己的稿子。哎！我要有向东一半的才华就好了。

考试那天，先进行模拟现场解说，这个没什么问题，她很幸运的抽到了反复练习过的经典20场中的一场，这20场是向东找人给她画的重点。

看向天兴高采烈地出来，就知道成绩不错，这一关算是闯过了。

第二关剩了没几个人，是外语听力和笔译。不多时向天就出来了，面色凝重。我问她怎么了？她垂头丧气的说：“每个人抽两种语言的文章，我抽到了西班牙语和法语，我说都不会。老师问我会哪两门外语，我说只会英语，结果老师又拿出来一份卷子，是英语和德语。”

“看来任何领域都是先有实力才有话语权啊。”向东哀叹，“这回知道了吧，要想人前显贵，必须人后受罪。”

半年的心血就这样白费了吗？向东不甘心，又找人去电视台打问，人家说：“高向天那个小姑娘，我们印象很深，说的很新颖也很精彩，让大家都觉得眼前一亮。就是缺一门外语成绩，只要她略通二外，哪怕翻译的不好也就过了。不过她可以做个出镜记者，先跑跑国内比赛。再学一门二外，下次考试没问题。”

就这样，向天成了某媒体体育频道的一名记者。

向天跑到外国语大学请了老师，开始学法语。她说：“我早就向往法国，法国文化真是绚烂夺目，大师辈出，等我学好了法语，咱们就去法国旅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