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每个人上衣的颜色,两百个人,汇成一小片浑浊海水。
红色。旗帜的颜色,阳光渗透穹形屋顶,把十六张队旗润得接近半透明。每个人手握同一根绳,上,下,左,右,摇晃,小旗游龙一样舞起来,拿着麦克风的教练以极快的速度呼喊:
“一!二!三!四!……九十九!一百!好的我们再来!”
嘈杂里,我看见自己慢慢浮起来,在房梁上,冷冷观望。
如果把「形式主义」这个词扩展开来,你会发现,它何止有一万种具象意思。就像今天,让两百号人坐着飞机高铁绿皮车跋涉到陌生的城市,站在水泥地板上,摇2019次绳子。就他妈摇2019次绳子。
读稻盛和夫的《干法》,里面「一定」这个词搜集起来拿去发微博的话,是发不出来的,因为数量远远超过了140个字。一定要付出不亚于任何人的努力,一定可以通过工作实现人格的升华,人的能力一定是可以不断拔高不断开拓的。
“要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完全程42.195公里的马拉松。”
不可否认,稻盛先生作为一个创办过两家世界500强企业的成功经营者,书里的观点都是他发自肺腑且亲身验证过的。我只是疑惑,真的有那么多人可以做到像他一样自如地强迫自己去热爱某样工作吗?
我们一字一句念着书页上狗血沸腾的话语,抑扬顿挫,面红耳赤,谁的音量没有超过培训委员的预期,谁就延迟去食堂打饭的时间。
惩罚被叫作奖励,集合时要高呼“团结”,迟到一个人,ta所在的小组成员就得跟着在地上做十个俯卧撑。
“因为你们都不是个人,是集体。手掌被奖励,身体其他部位可以坐视不理吗?”
半年前,还是学生身份的时候,跟导师和他的朋友一起吃饭。那位弃文从商的中年男人说,
“我现在很少读纯文学。每天临睡前就刷一刷流量大号,或者去书店买心灵鸡汤成功学,我不会殚精竭虑去思考一些什么意义,只想看一看书里那些人织出来的梦,看着那些梦,我就又有力气再往前跑一跑。”
就像村上春树写的,人们不相信真正的现实,只相信自己希望的那种现实。
站在讲台上的人们,不一定都无比赤诚地热爱自己的工作,但他们一定都相信过稻盛先生的美梦,强迫过自己去热爱一些本质约等同于痛苦的选项。那些口号是他们的海水,苦涩,无用,难以入口,可好歹是个安慰。
有段时间我非常喜欢看一部叫《日常》的中二番,里面有一个学术能力极强但基本生活方面一塌糊涂的幼齿博士,一群整天咋咋唬唬为了一些芝麻大小的事情忧虑又为之快乐的女学生,一只戴了红围巾就可以讲话的黑色猫咪。他们构成了一个脱节,连续的梦境,我可以掌握入侵那个世界的时间和尺度,自主接受一些来自白痴漫画的拯救。
每个人都需要做梦的,都依赖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默默支撑。
我恐怕进不去稻盛先生的美梦里了,但短头发小女孩没在怕的,动动鼠标,我就可以立刻见到那只会讲话的黑猫。
文/田可乐小朋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