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人缘一直都不错,邻里街坊都很尊重她。尤其小孩子们,我念书的时候一放学总有几个孩子跟着我回家,外婆会准备糖年糕给我们吃。
其中有个孩子我们一直叫他小哑巴,比我小七岁的样子跟我弟弟同年。他会说话只是反应有些慢,问一句要等很久才回答你,大家都不喜欢跟他作伴,尤其是弟弟老是欺负他。
一次欺负狠了,他也没哭,手掌上都是磕破了的血迹和砂砾。外婆跑出去见到时吓坏了,深怕别人父母找上门来,赶紧哄着洗了手煮了红豆沙给他吃,然后消了毒上了药。
弟弟念一年级的时候他还坐在院子里玩泥巴,外婆买菜回来就塞几个核桃给他。他傻笑的样子真的有点像弱智。邻居都暗搓搓的说,这孩子莫不是真低能儿。
当着他妈妈的面大家一下子都成了高瞻远瞩的博学人士,有的说七窍没回魂,要去神婆那里念一念就好了。有的说肯定是病,要去大医院拍脑CT做造影。还有的说乘年轻赶紧再生一个。
孩子妈岁数小被邻居吓得不行,楼道里碰着外婆还会哭两句,但孩子爸是老知识分子,插队落户年纪挺大了才回来,找了腿脚微微有些不便的孩子妈。
吴阿姨啊,谢谢侬。两人都不在家的时候孩子爸会把孩子暂时放在我们家,一来外婆拿手做好吃的,不会饿孩子,二来那时候大舅养病在家,大舅没别的喜好就爱做数学题,自己做累了就折磨小辈,我经常一看到他在家就躲同学家里去。
小哑巴就不同了,人愣愣的不会躲,经常看他坐在小凳子上一边咬笔杆子一边在五花八门的草稿纸上演算。大舅懒,题目从来不写下来就口里念一遍,然后让小哑巴直接说出答案,说不对还要被嘲笑。
后来小哑巴经常拿区里的数学竞赛一等奖可能就是被大舅训练出来的。可那会小哑巴还没入学,就开始被大舅逼迫做代数题了,渐渐的他也不用纸笔了,就在心里算。
大舅看他孺子可教便教他下象棋,外婆不喜欢大舅在家里下棋,于是大舅就画棋盘画旗子,让小哑巴背出来,两人口头上下。谁输了谁就去跑腿,当然小哑巴赢了还是要被诓去跑腿。
小哑巴其实是认字的,因为不上学他妈妈就在家里教他认字,他爸爸还会从工厂带些报纸和专业书回来。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小哑巴的爸爸以前是工程师,还去过俄罗斯学习,所以家里藏了很多外文书。
一转眼弟弟都快小学毕业了,他爸妈经常在胡同里跟老教师们取经,是去对口的小升初好还是送远一点去那几家实验学校好。小哑巴妈妈见了总是很羡慕,也一直催着丈夫去学校通门路好把孩子送进去。毕竟孩子只是反应慢,不是智力有问题,总不能送去特殊学校吧。
他爸爸从来都不着急,说大不了就自己家里学,还能省点学费。直到拗不过妻子了,才托人送了一家当时挺知名的重点小学,邻居里听说了都以为笑柄,送重点小学傻子就能变聪明了?还真让小哑巴进去了。
后来小哑巴就开挂了。3年念完了小学,2年念完了初中,高中进了省重点,但是因为身体原因念了半年后休学了一年。回去后又念了一年就给毕业了。
大舅听说了还事后诸葛的说,就知道这小瓜娃子不简单,能够象棋盲下,铁定是个人物。
小哑巴没有参加高考,就被一所院校破格录取了,但是后来又退学了,好像还是因为不适应课堂教学。他父亲很无奈,希望能送他去国外拜访一下心理专家。当时小哑巴做护士的姑姑正好随老公去新加坡,就把小哑巴一起带去了。
老房子还没拆迁前小哑巴的母亲就扬眉吐气了,她儿子参加了许多比赛都是拿高额奖金的,还有记者来采访她。那时候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儿子能继续上学念书,跟正常孩子一样,可是后来意识到儿子就是和普通人不同,她也就死了心了。
也有孩子父母来上门求教了,小哑巴的母亲总是很热情的接待,孩子父亲却很冷淡。他说孩子的教育是要因材施教的,全程照搬总是容易陷入歧途,尤其是对一些特殊的孩子。只有父母愿意付出耐心、毅力、陪伴才能真正找到适合自己孩子的方法。而他们所做的,仅仅只是等待。
搬迁以后就没怎么往来,小哑巴进了新加坡国立念书后他妈妈特地打来电话跟外婆报喜,外婆也是很高兴,至少那个时候没有被弟弟欺负坏了。然后看着弟弟一副一念书就要死的样子心底有些唏嘘。
有时候确实世间不缺千里马而独缺伯乐,世间不乏天赋异禀的孩子却缺慧眼识珠的家长。
天赋是会被扼杀的,一旦失去了光芒再想它绽放却已经难了。那些能够被早早的发掘,或者被妥善的保存起来的,沧海一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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