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姑娘细缨于1979年出生于大王县阳新镇。
当时阳新镇属下有个山下村。三十多年前的山下村,前庭后院青山绿水,阡陌交通草长莺飞。说到此,你可能以为我要歌颂那地方风景优美,而事实,它山里山外无不透露着鬼魅。
谁叫它刚好把村庄驻扎在大山的边陲?
那时那景,细缨姑娘在山下村有个好姊妹,姊妹名叫细嘉。细嘉年龄与细缨一般大,因此两个好朋友相处十分融洽,每到周末放假,细缨总雷打不动要到山下村找细嘉玩耍。
细缨与细嘉本来还是同班同学,她俩在学校时总是形影不离,但自从细嘉她妈乳腺癌过世以后,细嘉便辍学了。从此再也不能天天见细嘉,细缨十分孤单落寞,因此,她总是特别盼望周末,因为只有到周末,她与好友相会才会有着落。
细嘉见到细缨也十分开心,两人只要一接上头,废话一准痨个没完没了。
她俩天南海北里短家长,从日落昏黄聊到风柔夜央,只听细嘉还在滔滔不绝,可细缨的肚皮早已不争气地咕咕直响。
细嘉估摸细缨肚子饿了,打算为她煮一碗手擀面汤。
细缨假客套,推脱说不喝这碗面汤,她是怕耽搁了时光,回家免不了挨她妈的竹节棒。
两人推推搡搡,细缨肚子叫得更响,细嘉打趣:你不吃了再走,恐怕走到半路上,都没力气跟夜鬼打仗。
听说有夜鬼,细缨吓得一个激灵,不过,这丫性子逞强,本是心里瘆得慌,却不想被细嘉看出破绽,非故作镇定地大声嚷嚷:
“哪来夜鬼,你瞎说,就算有我也不怕,我血气方刚,一身正能量,鬼敢惹我,我一飞毛腿把那丫踢出去好几丈。”
细嘉了解细缨德性,也懒得跟她争执,反正快脚快手走进厨房,三下五去二弄出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手擀面汤。
这汤,可真香,细缨按捺不住,口水直往下淌。
哪里还顾得上矜持?细缨喧宾夺主冲上前,手捧细嘉递过来的面汤,三下五去二狼吞虎咽,几口,便将面汤唆了个精光。
吃罢,三发饱嗝连环响。
细缨本还意犹未尽,倒是细嘉提醒了她,夜正央,既然吃饱,那就赶紧出村回镇上。若太晚,恐有不干净的东西要附人身上。
又是“夜鬼”又是“不干净的东西”,细嘉这家伙说话不注意场合,只道是直来直往,哪里想到细缨只是纸老虎,真到这个份上,就难保内心不紧张了。
可紧张归紧张,家还是要回的,不然,姑娘年纪轻轻就在外面过夜,对贞节名声多少会有影响,哪怕对方跟自己一样,也是个清正洁白的年少姑娘。
于是细缨不再多想,而是雄纠纠气昂昂地步入暮色中央。
说来也怪,从山下村到阳新镇,也就三里多路程,细缨虽然个头袖珍,但因为从小习惯步行,于是当真练就了飞毛腿,走起路来疾走如飞,算好小半时辰就能到达目的地,结果,走了大半时辰,却总感觉没走出村庄大门似的。
细缨干脆放慢脚步观察四周环境。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以往这条路就是一条大道直通到底,今天,竟然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山包。山包不大不小,宽度刚够一条道。往里是山壁,往外是溪水,反正无路可退,她只得硬着头皮往山包顶处迂回。
踏过一个山包而已,又不是爬武功山,理应轻松逾过,可明明吃得饱饱力气十足,奈何一而再走不到顶,再而三气喘不停?
正迷惘谨慎,耳边突然飞过一个声音。那声音不重不轻波澜不惊,似猫儿一声呼叫,又像不知名的鸟在振翅归巢。
再竖耳细听,却再无任何声音。壮起胆子继续前行,借着月光,却看见山壁上射下来的婆娑树影。
那树影又细又瘦,又黑又魅,仿佛树妖突变精灵,在风的吹拂下,极尽媚态之能事地对你百般勾引。
细缨吃惊不小,不敢与树阴靠近,只得往外围偏斜,这一斜,脚步一个歪扭,一个蹊跷差点摔了一跤。立定站稳,一脚踢飞路上绊脚石。伴随呼哈的一阵细响,也不知道石头跌落在什么地方,以为霉运踢飞,前路将是一片明光,谁想,竟听到对面一声凄厉的哀嚎。
这声哀嚎,声嘶而力竭,哀鸿若遍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将它身体撕裂,又将就着这个伤口层层剥茧。那么痛,那么伤,便一针稳稳扎扎地刺入细缨心房。
她再也忍受不了这巨大的疼痛与恐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不要命地朝前奔跑,反正不着边际毫无方向,只要尽快脱逃这个阴森恐怖的鬼地方。
她跑呀跑呀,只听耳边的风呼啦呼啦响,只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狂,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差不精疲力竭,这时,又突然发现前方有一团红光。她以为这就到了镇上,大喜过望,恨不得一撒腿就能一步跨入家门,谁知用力过猛,身体失衡,这次,当真一跤摔在地上。
屁股重重往地上一顿,好像还被石头婆子拌了一下,她疼痛难忍,哭得更加伤神。
竟没想到,就在她顾及自身身体疼痛之时,那团红光正火速向她靠近而来。
那根本不是灯火之光,而更像一块红布,它铺天盖地飘摇过来,似乎要将细缨罩住。细缨被吓得精神失常,一时之间,竟忘记了哭泣,忘记了惊慌。
她就那样原封不动地坐在凹凸不平的冰冷的地上,很佛系地听天由命。
然而谁曾想,那红布并没有罩到她身上来,而是飘忽到某处地方,最终坠落了。
过了好久,从道路那一头传来一线光亮,伴随亮光,又有一阵阵声响。仔细倾听,是有人在呼唤细缨的名字。那是细缨娘在夜深仍未等到女儿归来,终于决定要亲自到山下村去探个明白。
走到半路,才看到失魂落魄的女儿瘫坐在地上,两眼空洞,面色惨白。
搀扶她起来,一再追问她经历了什么,然而短暂失智的女孩,就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回家后,细缨大病了一场,她妈差神婆到山下村口烧香拜佛求各路神灵,又请法师到晋堂做法事驱邪,前后折腾了半个月,才终于将女孩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事情明显,细缨那晚就是遭遇了不干净的东西。她赶夜路因为光线不好,误入了通往坟山的支路,那山上有不少新晋的亡灵,那块飘忽的红布,也不是真的布匹,而是村民为新逝者扎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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