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孔雀东南飞》中包含的道、术智慧和对高中教学的反思
2018年暑期培训,听了曹勇军先生的讲座,我深有触动。曹先生的讲座既有宏通的视野、深刻的理论,又有通俗的案例、精彩的细节。讲座中很多话语闪耀着思想的光芒,如“不能给学生好的学业成绩和只能给学生好的学业成绩,我认为都不是好老师”、“学习语文是为了让学生更加强大”等,对此,我深以为然。
因为学习经历的缘故,我接触过很多饱读诗书、学历很高的人士,但是他们中的很多人的能力并没有和他们的学历成正比。反之,身边一些低学历人士,甚至没有读过书的人,身上却有着过人之智。
作为一名教师,特别是作为一所学生生源在全县居于末流学校的高中语文老师,我不得不思考,该教给我的学生什么呢?我们学生的不对称优势在于哪里?
为了答案,我在教学中进行了很多次的试验和改良,也有所悟。在这个日新月异、竞争激烈的社会,是时候让我们的学生在他们智力启蒙的黄金年龄接触一点“道”与“术”的学问了。
什么是“道”与“术”,这个问题过于复杂,如果认真起来,可以写一部书,本人没有兴趣,我就通过一则教学案例,来谈谈对“道”与“术”的理解和运用吧。
不一样的《孔雀东南飞》:
《孔雀东南飞》是大家都很熟悉的课文,一般在教学中都是理清情节、分析人物、思想教育,按照这个程序来的。思想教育环节中一般都是把矛头放在批判封建礼教、讴歌忠贞爱情上的。
这种模式如果是放在晚晴、民国时代,或许还有发蒙启愚的作用。若放在当今之世,怕只能算老生常谈,了无新意了。
焦忠卿,对工作勤,对妻子忠,对母亲顺,但是结局却无比凄惨,不能不令人唏嘘,似乎在那个三纲五常的封建时代,像焦仲卿这类人,依违在忠与孝之间,只能是这样悲惨的结局,纵然他是封建时代的完美化身也无法挣脱命运的丝纶。
如果让时光重来,焦仲卿有没有什么办法度过自己的生死劫,收获爱情的醇美呢?
我想,如果把“道”与“术”的智慧带进课堂,你会发现,这原本并不是一场生死劫,只是焦仲卿不懂道术,犯下三失,才一步步把自己推进死亡。
在说焦仲卿“三失”之前。我们先来理清,焦母、刘妻之间的矛盾症结吧。
诗歌以刘兰芝的自怨自艾起势: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
这段文字中的“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值得留意。新婚燕尔,丈夫忠于职守,自己夜夜空闺。这段话的用意是什么呢?结合全文和刘妻、焦母矛盾来看,我认为刘兰芝是在为自己无子在做辩护。
这点从下文焦仲卿去见自己的母亲,给自己的妻子求情的话语中可以得到验证:
“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
焦仲卿说他和他的妻子结婚才两三年,结婚还不久。这无疑是在撒谎。这从后来刘兰芝遭遣时候和小姑的诀别中可窥而知:
“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
刘兰芝刚结婚的时候,焦仲卿的妹妹走路都不稳,今天被遣送回家,个子都和成年人刘兰芝差不多高了。这种变化不可能是二三年就能出现的。我认为,他们的这段婚姻很可能是在5-8年之间。短了,不能理解刘兰芝的睹人伤怀;长了,不能解释后文的县令、太守们的争相聘娶。
结婚5-8年不能生子,这在古代社会无疑是件很要命的事情,特别是在独苗的焦家。所以焦母、刘妻矛盾的真正原因是无子。为此,焦仲卿不得不通过缩小夸张来为妻子开脱。
还有一个问题要搞清:焦母为什么不提出这个真正的理由来驱逐刘兰芝,而是搬出“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的罪名呢?
我认为至少有这三个理由:第一,七出之条,不顺公婆排名第一,性质重于无子。(注:“七出”一词起于汉代,至今可见的最早文献是汉代的《大戴礼记·本命》,上云:“妇有七去: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窃盗去。”);其二,不顺公婆,操作在“我”,便于下手;无子,不好界定,不便于下手;其三,汉高祖以孝道治理天下。以孝道为武器,容易得手;如果以无子为由头,在焦仲卿钟情刘兰芝的情形下很难奏效。所以焦母的说辞是:“何乃太区区!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
可以说,在这场智力的博弈之中,焦母比焦仲卿更为老辣。
如果焦仲卿精通“道”与“术”,能从其母的“术”之中看到其母的“道”,想要破解,并不困难。可惜,焦仲卿没有读懂,进而犯下三失,遗恨千古。试来分析。
一、焦仲卿“失言”。
焦母、刘妻,矛盾深结,焦仲卿夹在中间,本应该起到解怨释仇的作用。其正确做法应是——先归罪于己,再以美好的前尘往事,勾起大家共同的情感回忆,以温馨来化解隔阂,以情感来消除怨尤。可焦仲卿“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这一声对母亲的责备,完全激起了焦母的怒火。在她看来,以前纯孝的孩子,在刘兰芝这个狐狸精的挑唆下公然责备自己。她把这账重重的记下。所以当刘兰芝精心打扮,想要让焦母看在自己美貌的份上留下自己的时候,焦母却无名火起。诗中云:“上堂拜阿母,阿母怒不止。”这个“怒不止”,乍看似乎不知所谓,但是细品,实则妙不可言。我猜想焦母当时心中肯定骂道:“你这个骚狐狸,不会生孩子,就罢了!还把我儿子带坏了!还不快滚!看你就恶心!”不知所谓的刘兰芝还可怜兮兮、礼貌周全地和自己的婆婆、小姑子拜别,只留下“出门登车去,涕落百余行”的萧索背影。
在这场婆与媳的战斗中,作为斡旋人的焦仲卿因为失言,失去了第一个机会。
二、焦仲卿“失法”。
失去第一次机会,刘兰芝哭哭啼啼踏上回家的路,他的丈夫焦仲卿在路上等到了她,和她说道:“誓不相隔卿,且暂还家去。吾今且赴府,不久当还归。誓天不相负!”
这次又是大错。古代男女关防很严,《触龙说赵太后》载:
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悲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
赵太后送其女出家,祷告中说道:“一定不要让我的女儿回家来啊!”古代女子私自回家,这是很没颜面的事情,街坊会说这女的肯定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夫家都不要她了。通常省亲,都是夫家派人送或者娘家人来接才符合当时习俗。焦仲卿爱她的妻子,却不得其法,无意中把他的妻子推到很尴尬的地步。所以,当刘兰芝不声不响独自回家后,诗歌中这样写道:
“入门上家堂,进退无颜仪。阿母大拊掌,不图子自归”
兰芝惭阿母:“儿实无罪过。”阿母大悲摧。
刘兰芝的“惭”,阿母的“拊掌”、“大悲催”,都间接反应出焦仲卿的瞎胡闹。好心却办不成好事,这就是老好人的悲哀。
焦仲卿正确做法应是——自己送妻子回家,名义是“省亲”,先把妻子和母亲隔离开来,避免矛盾升级;再以自己坚决不娶的态度和甜言蜜语、早生贵子的承诺打动老母的心,让她改弦更张。这才是正确的爱妻之法。
有责任,夫妻共同扛,而不是把汗颜和耻辱给刘兰芝一个人去承受,以一句虚无缥缈、可能永远也不会兑现的承诺来让自己的妻子坚守着等待自己。一个封建女子在此等情形之下,又怎能长久地等待下去。不在最美的年龄把自己嫁个好人家,难道要她等到芳华凋尽,你却有可能不屑一顾?只为了一句外交语言式的誓言?焦仲卿不通道术,殊为可笑!
焦仲卿的第二次机会又溜走了。这种可能永远也没有结果的等待,刘兰芝愿意,但是她的母亲和兄长不愿意,这不太高尚,但也是人情之常。后面,焦仲卿还有第三次,也是他最后一次挽救爱情的机会。可惜,他又失败了!
三、焦仲卿“失机”。
当还在埋头苦干的劳模焦仲卿听到自己的爱妻行将嫁作他人妇的时候,劳模终于坐不住了。“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马鸣声引来了多情的刘兰芝。
焦仲卿先是一顿冷嘲热讽:“贺卿得高迁!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然后夫妻一番合计之后,并无他法,唯有一死耳!就这样,愚蠢的老好人焦仲卿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还带上了他钟爱的妻子。死后千百年还受尽人间的香火,让百代文人墨客喟叹、企盼“有情人终成眷属”!
其实,焦仲卿如果能把握住最后一次机会,他很可能不会死,自然他的妻子也不会死,故事的结局也很可能大为不同。正确的做法应是——相约出逃,以空间换时间。逃跑的结果有两种,一种是出逃成功,过他几年,焦母思子心切,不再有执念,如果能抱着大胖小子,全家肯定皆大欢喜,这在当时虽不是最好,但却是最不坏情形了;另一种结局,是出逃失败,被太守抓住。可是那又如何,人家本来就是夫妻,还伉俪情深。在重名声的汉代,太守很可能取消这门亲事,毕竟强扭的瓜不甜,还败坏自己的名声,而且焦仲卿、刘兰芝也不是毫无地位之人。不管哪种结局都比相约自尽都好。让老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就是不孝啊!
焦仲卿爱自己的妻子,想过上亲人团圆的幸福生活,他有这样的“道”,却没有实现这一目标的“术”,痛失三机,酿成大错。其中固然有时代的因素,但人事的错作为,也不可不深思啊!
斗转星移,在我们这个思想开放的现代社会,还有多少焦仲卿和刘兰芝啊!我觉得应该让“道”、“术”走进我们的高中语文课堂了。
文辞,小道耳!不通道术,纵使日诵万言,下笔成章,也是枉然。学习语文,就是为了玩转生活,就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强大。如果不能,干嘛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呢!今天我写下自己的思考,希望知音者来赏鉴。
(无为三中翟付满笔于戊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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