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伯格曼,大多想起的第一个印象便是他的电影常和宗教有关,他经常在电影中探讨生、死和信仰这样宏大的人类问题。但是与那些过于哲学化、充满哲理化探讨而缺乏与人的接近性的作品相比,伯格曼显得更加擅长把哲理或弘大的概念嵌入具体的故事中去,在戏剧之中徐徐展开讨论,把问题抛给剧中人物的同时也在一步一步地把观众引进思考之中。这一特点在《处女泉》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处女泉》改编自14世纪瑞典诗人乌拉·伊萨克松的民谣。在文艺复兴时期到来之前,其主要艺术形式更是以强调神性、宗教,王权为主,从14世纪开始,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城市生活水平提高,人们渐渐开始追求世俗人生的乐趣,也引来了以人文主义为核心的文艺复兴思想文化运动,《处女泉》的原著正是诞生于这样的背景下。而伯格曼拍摄《处女泉》时正值二战结束,当人们对于神的信奉远远不能解决现实问题的时候,人们的宗教信仰渐渐淡了。而《处女泉》探讨的一个重要主题便是“上帝在哪儿”,围绕“卡琳之死”提出“上帝是否存在”的质疑。

一、卡琳之死与牧羊人
“牧羊人”和“牧羊”是一种神的象征,常一起被用来形容神及其所为,在基督宗教中则特指耶稣,耶稣也自称为“好牧人”。而在《处女泉》中杀害卡琳的正是自称“牧羊人”的恶人,这是一个巨大的讽刺,也是对“上帝在何处”的一个疑问。这些恶人毫无信仰,因为于他们而言信仰上帝并不能解决现实问题。他们用偷来的羊冒充牧羊人身份,他们在吃卡琳干粮之前并不在乎仪式,他们甚至对如此纯洁的少女行凶。当镜头表现牧羊人把脸贴在卡琳脸上的时候,观众恨不得撕碎这些恶人,并想大声疾呼“上帝在哪儿”?为何对此恶行视而不见?为何沉默不语?卡琳纯洁可爱,牧羊人残暴不仁,伯格曼塑造了如此对立的两种人物形象,并在卡琳的死中将这种对立推向了高潮,使得观众对上帝的呼号更甚。

二、卡琳之死与父母的反应
基督教徒坚信上帝赏善罚恶,人的善恶自有上帝定夺,托列亦是如此。托列是一个善良的有信仰的农场主,他收养英格丽为养女,善待农场里的人,后来甚至收留了三个牧羊人过夜。他敬仰上帝,宠爱女儿,勤勤恳恳的过日子,从未想过女儿会有如此遭遇。卡琳之死是对托列信仰的一个巨大打击。他不明白为何他们一家都是虔诚的教徒,每周都给玛丽亚圣母送蜡烛,可上帝却任由恶的发生,对他女儿的死视而不见。托列在复仇和信仰之间产生了痛苦,上帝的赏善罚恶没有出现。他决定复仇。在复仇之前用桦枝抽打自己以祈求上帝的原谅,在完成复仇后,托列跪在溪水边忏悔,他一面怀疑上帝:“上帝你看见了这一切,却没有阻止它发生”,一面却不断求上帝的宽恕,并承诺会用自己的双手在此搭建教堂。信仰遭受打击之后,寻求的宽恕不过是心灵上的安慰。这也是影片中对上帝存在发出的最大的一声质疑。
母亲是全家最虔诚的信徒,她甚至可以用滴蜡在手腕上的方式以分担耶稣的痛苦。卡琳之死令她无比悲伤,在寻找女儿尸体的路上她不断认为是自己对卡琳的爱超过了对上帝的爱,而当自己看到女儿更偏爱托列的时候心生了妒忌,而因此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她即使认为这是上帝对她的惩罚,也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信仰。

三、卡琳之死与英格丽
英格丽是一个异教徒,她信仰奥丁神(北欧神话中的一个神),因为嫉妒而对卡琳下诅咒。在森林小屋里她遇到了奥丁神的化身,他似乎是在兑现英格丽的“祈祷”。卡琳死后她向托列坦白,她说是自己的诅咒灵验了所以造成了卡琳的死亡。但是托列坚信上帝会赏善罚恶,并未追究英格丽所谓的“诅咒”。在泉水喷涌而出时,英格丽身为一个异教徒的反应最大:她跪在地上不断用泉水清洗脸庞,像是在自我赎罪。英格丽与卡琳之死并无直接关系,但是卡琳之死与泉水的喷涌对英格丽产生了巨大的震憾,如果说卡琳之死是异教徒的胜利,那么英格丽的反应可以看是异教徒信仰的一个转变。上帝在哪儿?英格丽或许有了答案。

四、卡琳之死与泉水
这一眼泉水像是上帝对于来自信徒的质疑的一种回应:在祈求上帝宽恕之后,一眼清泉从地下喷涌而出,上帝似乎“不再沉默”,像是希望,也是回应,此时圣歌响起,人们跪在地上不动,俨然一幅中世纪的宗教油画。
伯格曼改动了结局,原本的结局是先泉水涌出而后托列进行赎罪,伯格曼先让托列进行虔诚的心灵坦白,而后清泉涌出。有人认为这样的改动体现了伯格曼的矛盾宗教观,他并未完全否定上帝的存在与信仰,他们把泉水当做是上帝对信徒的馈赠。对于改动用意的探讨应该结合伯格曼的家庭背景和他的系列宗教电影来看。但是《处女泉》对上帝是否存在的质疑是毋庸置疑的,李安说“好的作品提出好的问题,而不是提供答案”,伯格曼所提出的对上帝的质疑已具有很大的进步性和思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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