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花

窗花

太阳高起，窗花一点点融化。就像风干了，满面的泪痕。

很小时候的黄昏，我趴在窗台上，隔着染上尘污的玻璃，看着母亲把牛群赶进院落。

然后开始压动洋井，不一会儿，清冽冽的地下水汩汩流出，落进宽大的水槽里，散发出森森的白气。

那时的冬天真冷啊。

母亲眉毛上也染了白霜。脚上的毡靴让母亲的行动笨拙缓慢。

牛群陆续来喝水，嘴巴还不停地蠕动，反刍。冰冰凉的水滑进它们的胃里，会不会凝结呢，不会的，我知道牛的身体暖暖的，我抱过小牛犊，也骑过大黄牛，它们都乖巧的让人喜欢。

那就再冷一点啊，散落的水花在外面结成冰，我就可以滑冰了。

我在心里想着，看得够了，就向窗子上呵气，然后画出各种图案，那时候还不会写字呢，如果会写我会写些什么呢，想不到，想不到。

母亲进屋里来，摘掉帽子围巾，我赶紧用小手擦掉她眉毛上的清霜，还有睫毛上的，冰凉凉地渗进我的指尖。

然后帮母亲拔掉毡靴，我太小了，力气总是不够，几次趔趄也没能拔下来，母亲笑的前仰后合，我也在炕上笑着打滚，怀里抱着沾满雪和泥的毡靴。

然后第二天，我裹着被子趴在窗台上，看着还是前一天全副武装的母亲，把牛群赶出院落。

有时候看到绝美的窗花也会一怔，甚至舍不得擦掉。但是最后也会下定决心，呵出几口长长的气息，融化掉那些美丽的图案，擦净，看着母亲和牛群消失在目所不能及的地方。

过会儿母亲还是会回来，我还是会擦掉她眉毛上上霜气。

如今呢，母亲坐在暖和的屋子里，眉毛上的星点霜色，怎么也擦不掉了。

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