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四月的一个深夜。
滨城市西南角一个名字叫作半岛花园小区的门口。路灯将我孤单的影子投射在地下,大风吹动着我的长发,影子里的我的发丝也随风飘舞了起来。四周除了风声没有其他声响,乌鸦都去睡觉了,鬼魂们也回了自己的墓穴,只有我一个人代替孤魂野鬼,在这个小区里游荡。
我走到小区的门口,我在这小区的门口左左右右地来来回回地走。我在等待萧晨。他深夜未归,我无法入眠。
我远远地看见有一辆小车从远处开了过来,我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了欣喜。我就像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以为是我的父母向我飞驰而来,我欢喜地向小车迎去。但是,我失望了,那不是萧晨的车。我看着车子离我而去,我如同一个孩子般地被遗弃在黑夜里,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我的内心一片恐慌。小区的一栋一栋楼里的一间一间的房屋里都闪烁着灯光,别人都有家,只有我没有家。
远处又行驶过来一辆车,我不敢让自己再心存幻想,但是,我的目光还是忍不住投向这辆车子,我又失望了。
就算这是萧晨的车,那又怎么样?我等到了他又能怎样?接下来不过就是争吵,争吵之中我会歇斯底里。 我的歇斯底里让他即恐惧又厌烦,但是,我没有法子让自己不去等待他,我没有法子让自己不歇斯底里,我也没有法子能够使得我自己不让他厌烦。
歇斯底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歇斯底里?我怎么才能做到不歇斯底里?
我是一个令萧晨惧怕的女人,我令我自己都感到惧怕。我这样的女人是不是无可救药了?我才三十三岁,我就这样令自己的丈夫厌倦,我就这样自己不知道拿自己如何是好,我接下来的人生之路应该怎样走呢?
这就是1997年四月的我。
现在的我,站在2020年的时间点上,我渴望让我的灵穿越时空的隧道,去触碰二十多年前的自己,去抚摸那个可怜的不知何去何从的女人,我想用我的心安慰她那颗不知道安放于何处的心。我想对她诉说我走过的二十多年道路所积攒下的人生经验和爱情感受:
唉!年轻的女人,你真傻!你放手吧!
你放下的不是一个你自以为失去了很可惜的隗宝,你放下的不过就是魔鬼的纠缠和诱惑。魔鬼祂化了妆,带着荣华富贵、金钱财富、世俗虚荣在牢牢地锁住了你。萧晨他自己已经无力挣脱魔鬼的束缚,你无法拉着他走出阴界黑暗势力的牢笼,你和萧晨继续走下去,只会让自己随着萧晨一起被魔鬼终身捆绑,让魔鬼在你的额头上打上属于野兽的印记。
好好地看护你的灵吧,年轻的女人,因为,假如你不加以小心,你就将要被魔鬼吞噬了,到了那个时候,那才真是谁都救不了你了,假如你陪着萧晨一起被魔鬼捆绑,你不仅今生进入了苦海,今生结束之时,你的灵也无法得到拯救。
你的歇斯底里是源于你的丈夫不能够给予你充足的爱,你用歇斯底里的方式来表达你的诉求,歇斯底里是你对你的无处安置的情感的释放。魔鬼将你的女人的欲望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吼叫。
你不必害怕你的女人的欲望,上帝既然将你造成了这样的女人,上帝一定会有祂的方法来安置你的情色。你是上帝的创造,你的女人的欲望也是上帝的创造之一。欲望本身不可耻,滥情乱性才可耻。上帝给予你欲望让你借着这欲望遇见祂派给你的男人,祂用这原始的本真让你和你未来的丈夫牢不可分,让你们去突破荣华富贵和世俗虚荣的辖制,最终走入与神同在的光明。
上帝造了一个亚当,上帝又为他造了一个夏娃,且只为他造一个夏娃。每一个夏娃都有她的亚当。既然萧晨不认你为他的唯一的夏娃,你可以结束这个婚姻,你要向上帝呼救,上帝会垂听你的祷告,他会另外给你派一个属于你的亚当。只要亚当爱他的夏娃并且只爱夏娃一个人,只要夏娃爱她的亚当并且只爱亚当一个人,上帝安排之下,你们注定琴瑟和谐,歇斯底里也不会是一件经常要发生的事。
你要放下另外的一些属于魔鬼的东西,放下萧晨,放下荣华富贵,放下金钱诱惑,放下昔日情感,放下世俗虚荣,唯有放下这些,你的心才能腾出地方,才能容得下上帝借助给你的男人而要给予你的东西,那就是真挚的爱和属天的智慧。
上帝给予你的安排超过了你所思所想,你未来的生活有着你意想不到的温暖和甜蜜。但是,你要松开你的手,松开你脑子里的执念。假如你持有这些执念,你会辜负上帝的美意,上帝也拿你无能为力,因为祂给予你最好的,你却不想要,你没有睁开一双智慧的眼睛去看清上帝给予你的男人的美好。你执着于你自己的偏见,以世俗的标准去否定上帝给予你的美好,你无法认识这种美好,便无法去体会享有这种美好。
你因他人错误遭受苦难,你因自己的错误遭受苦难,这些苦难是上帝给予你的化了妆的祝福。你唯有经历了这些苦难,你才会明白骄傲、贪婪、纵欲滥情的罪性,你才会明白犯下这些罪的人必将为自己的罪付出代价。当你看到犯罪的人们付出的代价的时候,你才会明白谁是这个世界的真正主宰者,你才会明白神的真实的存在,你也才会明白人到底应该怎样生活。
放手,唯有放手,你才可以遇见上帝的安排。
假如你还是忍不住要跟萧晨吵,至少你可以吵得有点幽默感;假如你还是忍不住要给他一个耳光,至少你可以下手轻一点;假如你还是忍不住要威胁,至少你不能威胁得太逼真;假如你还是忍不住想要钱,你可以少要点。
上帝给你安排的那个名字叫做石健的男人习惯过节俭的日子,你有钱他也反对你随便乱花,他会对你说节俭不仅仅是钱的事而是人生态度问题,跟着这样一个一根筋连个虚荣心都没有的男人,你这辈子又能花出去多少钱呢?
可惜,我不知道怎样穿越,二十多年前的年轻的我无法听到现在的我对她的呼唤。她即使听到了现在的我的呼唤,她也未必能够相信,她会问这个石健是谁?他有多少钱?世界上的其他人会对他怎么看?这个石健能爱她一辈子吗?
这个女人不相信她还会遭遇真挚的爱情,她不相信她自己除了萧晨之外还能爱谁,她固执地强求着萧晨对她的情感。她挥舞着伦理的大棒,谴责萧晨的背信弃义。
我们应该责怪人的天性吗?假如一个男人就是失去了对于一个女人的兴致而对其他女人怀有激情,我们将伦理道德的大棒挥舞得再高是否有用?
道德应该成为自己的行为标准,而不应该是他人的脚链。当我们用道德的大棒谴责他人时,隐藏在大棒背后的是我们借助伦理的虚伪和自私,是我们对人性的无知,也是我们对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独自前行的不自信。
当我们挥舞着道德的大棒谴责男人的变心的时候,我们往往会忘记一件事,那就是我们的人生的选择的权力永远在我们的手中。不要因为自身的懦弱和对新的生活的胆怯,让我们放弃了追求我们自己的人生的权力,而将自己致力于挥舞伦理大棒的行为中,这除了伤害自己、伤害我们曾经爱过的人、伤害孩子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所谓的伦理不过是大多数人认可的行为规范,伦理将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变迁。我对未来的预见是:伦理不会向谴责男人变心的方向发展,而会向着女性自立自强的领域延生,越来越多的女性在遭遇婚变时不再会将精力用于谴责男人,而会将精力用于寻求自己的新生。社会将形成新的伦理道德,在新的伦理道德中,人们会生活得更加轻松愉快,更加符合自然的人性。
年轻的我无法穿越时空听到今日的我对她的诉说和规劝,年轻的我和萧晨在无望的感情中苟延残喘着。
萧晨家庭生活的失意明显地写在他的脸上。他英俊潇洒,他博学能干,他拥有权势财富,他吸引了其他女性。他家庭生活的落魄和失意,让其他女性在爱慕之中又对他深感同情和怜惜。
1997年四月底的一个深夜,午夜12点整,一个女人的电话打进了我的家中,它触发了精神上处于崩溃边缘的我歇斯底里的大爆发。
这个女人在电话里带着女性的发嗲的腔调对萧晨说:“萧总,你去看第四频道,那里在演芭蕾。嘻嘻,嘻嘻。” 这个电话在提示我,这个女人曾经和萧晨在午夜一起看电视。
这些年来我一直很自以为是地推断:这个打电话的女人有可能是萧晨当时的秘书韩雪。我对韩雪的怨恨就是源于我猜想这个电话是她打的。但是,我的这个推断有可能是错误的。
“打电话的这个女人是谁?!” 我愤怒地向萧晨质问。
萧晨说出了一个女人的名字,那是萧晨的前任秘书。
我后来去求证过萧晨的前任秘书,她告诉我:她当天夜里这个时间和其他人在一起,有人可以证明她确实没有打过这个电话。而且我也知道萧晨与前任秘书只有工作关系。
韩雪是萧晨当时的秘书,韩雪后来成为了萧晨的第二任妻子。我之所以推断这个电话是韩雪打来的,是因为:假如这个电话是另外一个女人打来的话,按照常理,萧晨会推到自己的现任秘书身上,而不会推到自己的前任秘书身上。萧晨之所以用前任秘书来做掩护,他保护的人很可能就是他的现任秘书韩雪。
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断,我的推断有可能是错误的。当一个人认定了另外一个人是偷斧子的人,那么,这个人的推理和猜想都会向着推断那个人就是偷了斧子的方向发展。
这个午夜12点整准时打进我家的电话,根据我的推断,有可能有着故意激怒我、造成我和萧晨感情进一步破裂的企图。假如没有这样的企图,一个女人为什么要在午夜12点打这样的电话?当然这只是我这个小人很狭隘的推断。
这个电话成功地激怒了我,也成功地将我和萧晨的婚姻推向了破裂。
我感谢打电话的这个女人。
这个打电话的女人爱慕萧晨的时候,萧晨正处于荣华富贵和金钱财富的巅峰,人们往往能够看见这金钱财富带给人的巨大的利益,但是,人们往往看不见这金钱财富背后的灾难。
韩雪是我的苦难的替代者,她代替我承受了原本需要我来承受的与萧晨相关的所有的苦难:萧晨入狱的两年煎熬生活,萧晨肝癌的三年艰难岁月,萧晨去世后不得不处理的与各类人员和公司的财务纠纷,萧晨去世后必须抚养的年仅两岁的孩子, 还有,这来自于股市的部分带着血的金钱所附带的人们所看不见的灾难。
她也是我和石健幸福生活的推动者,没有她的这个电话,我和萧晨有可能不会走向彻底的破裂,那么,就不会有我和石健现在的幸福平静符合天道的生活。我这样的一个女人真正需要的就是现在这样的符合神的旨意的生活。没有带血的金钱的负累,没有虚假欺骗隐瞒算计,有一个拿出了他的全部真心待我的丈夫,有一群真心相待没有利益交换的朋友,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更有上帝与我的同在。
假如,韩雪不是这个午夜打入电话的人,那么,我欠韩雪一个道歉,她就不是我与萧晨婚姻的第三者,她仅仅是萧晨在最困难时期帮助了萧晨的人,她仅仅是我和萧晨实质性婚姻破裂之后萧晨爱上的人,她仅仅是我女儿的妹妹的母亲。
这种可能性也是很大的。我的思维有它的局限,我的推理不能够代表客观的现实。基于我的思维的局限和推理的可能的错误,我先向韩雪及其她的家人道歉。假如我以上的文字伤害了她们,请原谅我思维的狭隘和思想的局限,我真诚地道歉。
在这件事发生后的第二天,萧晨逼着我签署了《分居协议书》。这份协议书标志着我和萧晨实质性婚姻关系的破裂。在这份协议书签字之后进入萧晨生活的女人都不应该算为第三者,她们对我和萧晨婚姻的破裂不负有责任,韩雪非常有可能是在这份协议书签署之后进入萧晨生活的女人。
当时,这个女人打来的电话,让我极为愤怒。我对着萧晨吼道: “为什么?这一切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你真的想知道原因吗?你真的想知道?”萧晨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要知道!我要知道!”我肯定地说。
萧晨回避了我的目光,眼睛看着窗外,他道:“这是因为我……我不爱你。”
霎那间,我如同被一颗子弹击中,狂怒———不可抑止的狂怒席卷了我,十九岁起情窦初开的真挚,多少年的患难与共,换来一句话:“我不爱你。”
我在狂怒之中,一把拉下萧晨脸上的眼镜,我扬手将眼镜摔到一边,我抬起手掌,狠狠地向他的脸上打去,我的手掌在落下的一刻减弱了它的动能,我终是不忍狠狠地扇他一个嘴巴。但是,我的愤怒却以无法抑制的力量,化作了暴风雨般的咆哮……
我对他吼道:“你不爱我?!你不爱我?!你不爱我当初为什么要和我结婚?!你不爱我为什么要和我生一个女儿?!你是一个穷学生的时候你口口声声地说着爱我,你借助了我的娘家走到了今天,现在你还有什么资格说你不爱我?!”
我如同一片落叶,飘零在无力阻挡的狂风暴雨之下,我无望地伸出自己的双手,拼命挣扎,这徒劳伸出的双手在虚无的空中孤苦地摇摆,但是,我什么也抓不住……
我枉费心机地企图借助伦理抨击萧晨,却不知这伦理纵然可以强留一段婚姻,但也无法挽回一段感情。我仿佛真理在手,义正言辞,掷地有声,却不知这段话并不符合人之天性、爱之规律。
残酷的现实就是:萧晨在穷学生的时候爱我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我的娘家对于他的帮助也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但是,我们彼此的伤害和岁月的迁移,让这份情不在了,他不再爱我,这也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
萧晨的错误在于:他将欲望的满足当做了爱。其他女性的肉体让他迷恋,他错认为这就是爱情,他与我之间没有动人心弦的情色,他由此认为他不爱我。很遗憾,他从来未曾有机会见识过我在石健面前展现的女人的风情万种和琴瑟和谐,他从未进行过对于自己的妻子在情色方面的引导,更没有想到过要予以妻子情色的满足,他无法应对我的歇斯底里,他无力承担我的爱情,他寻求婚姻外的满足,他不知道这是一种灾难。
然而,在现实面前,在无法逆转的宿命面前,我违背自然意志的挣扎与人与己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当我将人生的精力全部用于了谴责对方、声讨对方、挽留对方、强求对方,我是否会错过苍天赋予我这个女人的更为美好的新的爱情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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