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梓不言
人类无法选择什么时间出生，但可以决定什么时间死亡。这是上帝在创造规则时，最大的仁慈！
“我决定在1月23日结束自己的生命。”我写到这儿放下笔，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今年北京的冬天比以往都冷。下雪后的北京像极了当年的北平，当然仅仅只是像。“我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我想
点上一根烟，辛辣的烟雾吸进肺里。让我在寒冷的冬天，有了些许暖意。我小心翼翼地把烟灰弹进烟灰缸里。我可不想把精心打扫的房间弄脏，厨房烤箱里的蛋糕快熟了，咖啡也煮上了。我一定要把我的自杀设计的非常艺术！
“干净的房间，美妙的音乐，可口的糕点，精心的设计。这些够得上一场完美的自杀了吧！”我心中暗想“现在就差最后一个环节，写一封完美的遗书。”我从几周前，辞去工作后，就开始着手设计我生命最后一段时光。
首先，把墙壁粉刷雪白。把因为工作繁忙，而许久没有清理的垃圾打扫干净。整理自己的‘遗物’，把它们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书架上的书太少了，我又去书店买来了全套的《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等……我要把自己设计成一个生前饱读诗书的形象。买了杜比5.1环绕声音响，准备了好听的纯音乐。自学了做蛋糕，煮咖啡。买了大量的便签，贴在生前长期活动的角落，并在上面加以介绍。准确的说，我不想默默地死去，我想把我的死亡，变成一场秀！
遗书是最关键的一个环节，我想用它来让参观者认识我、理解我、记住我。烟头熄灭后，我整理一下思绪。我拿起笔继续写道：“死后，世界会非常简单，安静。眼睛闭上了，耳朵封上了，漆黑一片，无边无际。我喜欢这种来自灵魂的自由感！但唯一可惜的是，我无法看见你们来参观时的表情，听不到你们的评价。我猜想，你们一定有很多疑问。”
“我想，你们第一个疑问是：我认识那个自杀的人吗？
我的回答是：也许。因为我并不是什么名人，也没有做过什么牛x的事迹。就是平平凡凡的一个‘厌世者’。住着40平方米的窝，每天早起晚归。和上千人挤同一节车厢。有一份操蛋的工作，领着微薄的薪水。忍受着领导的辱骂，同事的嘲笑。和大多数人一样‘生老病死’。不…不一样的是，前三点我没得选。但最后一点，我要自己做决定！这也让我在这个号称‘民主、自由’的国家，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自由”
“我想，你们第二个疑问是：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的回答是：这很简单，因为生活从来没有给过我什么选择，唯一的选择就是我可以放弃生活。死后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至少不会和现在一样。于是我鼓足了勇气，决定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也许，你们当中有很多人也有这样的想法。可能是因为缺少勇气，可能是因为时机不到。不管哪种情况，我都想分享几条经验给你们：1、最体面的死去，机会只有一次，别留下遗憾。2、选择你喜欢的方式，比如我就遵循最传统的方式，‘悬梁’。3、选一个有意义的时间，你可以选择出生日期（回到原点的感觉）、节日（不建议选择愚人节）、各大纪念日等，或者选择一个你最难忘的日子。对了，我选择1月23日，是因为它是我人生的转折。因为那天，她抛弃了我，我失去的整个世界……”
“我想，你们第三个疑问是：为什么？（这也是我认为最阴暗的一个问题）
我的回答是：孤独，深入骨髓的孤独。传说上帝用亚当的肋骨创造了夏娃，让她陪着他，这样他就不孤独了。曾经的我以为她就是我的那根‘肋骨’，拥有她后我整个人、人生就完整了。但最后，我还是失去了她，和那随她而去的魂。
最后，我只想说，我……”
妈的，笔没水了。我用力的甩了甩，它就像沙漠一样干涸。我翻箱倒柜找出所有的笔，可它们就像约定好了一样，给了我统一的答复。无奈之下，我只好出门买笔。“最后一次出门了。”我心想“还是第一次穿这么高档的衣服上街。”
记得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走进这家店。虽然每天上班下班经过无数次，但每次都被橱窗中那标签上无数的零吓退。以前总心想‘以后一定买一件儿’，那个‘以后’是什么时候，现在的我知道了。在售货员惊讶的目光下，我带着最贵那款西服，离开了店门。这也是我买东西最痛快的一次，因为可以不用再为以后的生活担忧。
名牌衣服就是好啊，真暖和！我出了门，看着雪景感叹道“最后一眼的北京还挺美。”快过年时的北京，比以往冷清很多。街面上，大大小小的商铺都关门，回老家过年了。上岁数的人，也因为天冷不爱出来走动。年轻人流行一种‘宅’的生活，一日三餐都有外卖上门服务，提前进入颐养天年的状态。街上只有少数来往的车辆和环卫工人扫雪除冰的身影。我习惯性的戴上耳机，隔绝了这个世界。
超市里比街上热闹点儿，到处都是人们囤年货的身影。虽然现在北京的年味儿消失殆尽，但囤年货的习惯并没有改变，这也是仅留的些许年味儿了。我拿着水笔，小心翼翼地穿行在人群之间。“就这些？”收银员看着我手里孤零零的水笔，又看看周围人们的大包小包。那疑问的语气，就好像我和他们不是生活在一个次元里。我微笑的点点头，结了账，向门口走去。当我推开大厚绿门帘时，对面正好有人做出相同的动作。‘碰’的一声，一股子关东煮的味道袭来……
“对不起，对不起！”她慌忙地用纸巾擦着我的衣服。我看着衣服上关东煮的汤汁慢慢印开，一股愤怒感犹如坐电梯般，从脊椎直通脑袋。我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纸巾，恶狠狠的盯着她。
“别擦了！！！”我几乎是从牙缝里爆发出的这几个字
“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要不，我赔你一件儿？”
“你赔不起的，很贵的！”我看着她平价的穿着，下了定论。
“那…那要不然，我找个洗衣店给你洗干净？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她楚楚可怜地望着我，眼圈湿润，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那一瞬间，我竟然有些心软了。看来女人的确是水做的，很轻易就能熄灭男人的怒火。
“好吧，希望洗衣店可以洗干净！”我说，我可不想完美的一切，最后毁在一碗关东煮上。我心中暗想。
“哈哈哈哈”
“你笑够了没有！！！”
“抱歉，你穿上这个衣服实在是太逗了！！！哈哈哈…”小雅笑得前仰后合
我无奈的看着身上的衣服。由于上衣要拿去洗，我只能在超市中随便买一件儿临时穿上。结果只有一件儿大红福字袄，平时只能在年画上看到的那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黑皮鞋、西服裤、大红福字袄，一种不伦不类的中西混搭风。
“反正过两天，我们就‘阴阳两界’了。她愿意笑就让她笑吧。”我安慰自己道
“来，笑一个。”小雅拿出手机，按下快门。我惯性的挤出一个笑容，说真的比哭都难看。
“删了。”我才反应过来，严肃道
“我不要，多好玩啊。你看，你这张照片的表情多可爱。”小雅嘟了嘟嘴
“可爱？”我暗笑一声“是可怜没人爱吧！”
“不是啊！怎么会！哎呀，你怎么这么消极啊？你……”
“好了，快去找洗衣店吧。”我戴上耳机，向前走去。余光中看见小雅偷偷对我做了个鬼脸。“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姑娘。”我心中暗暗对小雅做了评价。
在一片雪白的衬托中，我身上的红袄显得格外扎眼。说真的，我从小到大的回头率加起来都没有今天这么高。这不禁让我想起小学时，我曾努力做出成绩想让大家关注，但却无人问津。反而我出过的糗事，被大家广为流传、津津乐道。人们不喜欢仰望，因为颈椎会痛。因此人们喜欢俯视，会得到一种生理和心理的舒爽。
“洗衣店都关了。”小雅站在洗衣店门口，看着门上拴着的大铁链。“怎么办啊？”
“我哪知道！”我没好气道
“要不，年后我再找洗衣店给你洗？”小雅弱弱的问道
“我等不到年后。”我说
“你放心，我不会跑。”小雅拍着胸脯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我…我这件衣服有急用。”我扯谎道
“那你要是放心的话，我给你洗吧。我手很巧的。”小雅伸出小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那去我家洗吧，洗完熨一下，应该很快就能干。”我说
“好啊。”小雅点点头
我低头在前面走着，心情非常郁闷。早知道如此，当时就不应该穿这套衣服出门。要不然，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当时努力活着的时候就事事不顺，好不容易决定一死了之，结果还是困难重重。我越想越气愤。突然，小雅从身后摘掉了我的耳机，我正要发作。
“你听！”小雅指了指四周，一阵好听的吉他声传来。
“快来啊。”小雅拉着我，奔着声源方向跑去。
地下通道的拐角处，站着一个歌手，这音乐正是由他的手弹奏出来的。他脚边竖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虽然我看不到这个世界，但是我依然想要歌颂它”底下是一行盲文。看来是有好心人帮他翻译的。
“好可怜啊！”小雅掏出100元，放在他的碗里。
我也翻了翻兜，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放了进去。现在对我来说，钱已经是身外之物了。
歌手仿佛看见了我们的善举，停下了音乐，说了声“谢谢，祝新年快乐。”然后拿起吉他，弹起了一首非常欢快的曲子。
小雅在我身边，随着音乐的节奏跳了起来。我本想转身离开，但被小雅一把拉住“来嘛！音乐多好听啊。”
我看着她头发随着身体摇晃慢慢散开，发梢上的雪花融化成水，点缀在她的脸上，照耀四方。嘴角上翘，洋溢着快乐的笑容。伴随着好听的音乐，身上散发出一种特别的吸引力，慢慢形成气场。我不禁身体也跳动了起来……
“你等一下，我先收拾一下。”我打开房门，赶紧把精心设计的自杀秀收拾好。把说明便签撕下来，音乐开启，把蛋糕和咖啡放在桌子上。“希望小雅会喜欢。”想到此，我微微笑了笑。进卫生间，洗把脸，用梳子把头发梳理有型，喷上男士香水。“我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打扮了”我把镜子上的水雾擦干净，看着容光焕发的自己。“其实世界也没有那么糟啊。不像我遗书写的那样…等等…遗书！！！”我突然想起桌子上那封没有结尾的遗书。
冲出卫生间的那一刻，我就看见了那份遗书。它静静地躺在小雅的左手，右手是一块刚咬几口的蛋糕。小雅抬头看着我，身体微微颤抖，眼圈泛红，嘴角还有几粒蛋糕渣没来得及擦，时间仿佛定格。
“我…我看门没有关，我就自己进来了。我…我……”
“出去！！！”我恼羞成怒道
“对不起，我…….”小雅正准备解释
我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把她推出房间，用力的关上房门。小雅用力的叫门，每一次的敲打，震动透过门板直击我心。房间内，我无力的瘫在椅子上，感觉此时的我就像流星一样，散发着微弱的光，被吞噬在无尽的黑暗中。
叫门声慢慢弱了下去，我知道小雅走了。那封遗书也被她顺着门缝还给了我。我慢慢打开，发现小雅用潦草的字迹在上面写道“我想，他们还会有第四个疑问：如果他不这样做呢？”
“如果你感觉的孤独，我可以当你的那根肋骨。如果你厌倦了这个世界，我可以带你去寻找生活的希望。如果你觉得没人了解你，我愿意去了解你，只要你可以给我时间和机会。”
我抓起红福袄，胡乱的穿在身上，冲出房门。“当幸福来敲门时，我他妈竟然紧闭房门。”我内心不断咒骂着自己。
雪化成水，被寒风冻结成冰。街面上真滑，我重重的摔在地上。衣服裤子都脏了，手掌也划破了，爬起来后一瘸一拐，不用想一定是膝盖被磕肿了。但我此时没心思考虑这些，我疯狂的穿过一条条街道。
街上的人突然变得好多，那些怕冷躲在家中的人，好像一瞬间都出来一样。仿佛这世界上所有的力量，都在阻止我寻找她。我慢慢停下了脚步，“砸了，这一切都让我搞砸了。”我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回去。
“嗨！！！”
那熟悉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一瞬间激活了我全身的细胞。我忙转过身，看见了马路对面的她。夕阳的光辉洒在她身上，给她白皙的皮肤镀上了一层金边儿。她的笑容又甜又美，在我的眼中无限放大，比太阳都大，慢慢占据了整个天空。我慢步走向我的‘天使’。那一刻，我敢保证我的眼中只有她！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轮胎在冰面打滑声，小雅的惊呼声，沉闷的撞击声。我感到身体变得很轻、很轻，我失去了意识，眼前一片漆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