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还是那座楼。窗台还是那个窗台。
这些无识无知的死物往往是最忠实的观众。他们看过一场又一场声嘶力竭的戏剧,却依旧能一动不动,不觉厌烦。
我把徐航从黑名单里拖出来,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叫到这里。他对这个地方没有丝毫感慨,依旧平静地看着窗户和我。两次被我叫到这个地方,他也有点无奈。
我从窗户上跳下来,却没有在他面前停下。我走到他背后,把他撂在我和窗户中间。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他回过头来,背着光,脸上阴影一片。
“你应该,好些了吧?”他张口问。
我点头。还好不是问诘。他要是真问起来我为什么把他拉黑,我确实不太好正面回答。
徐航蹙了蹙眉,环顾了一下四周。我背后是幽深的走廊,他背后是明亮的窗。对面楼的玻璃窗反射的阳光在他周围随意勾勒几笔,映出个人影的形状。有那一瞬恍惚我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面孔沉浸在阴暗里,像个没脸的魔鬼。
“你。”我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了半步,“你喜欢蝴蝶吗?”
他愣了一下,微微扬起些下巴来,“什么意思?”
“我记得阿扬说过,你家是在乡下。乡下应该有很多蝴蝶的吧?”
“呃,有……一些……”他话音带了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被我莫名其妙的问题唬住了。
“我小时候还见过蝴蝶。后来我们那就没有了。”那是我刚上小学那年,不要说电脑,大明哥家连小霸王都还没有的时候,我们很喜欢上山逮蝴蝶。大明哥捉住蝴蝶让我看,跟我说蝴蝶翅膀上的粉会让人变瞎,不让我碰他手中那只精灵。但实际上鳞粉究竟会不会致瞎,我迄今都没有求证过。
我不知道我怎么忽然想起了这些。
徐航更不会明白我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他干笑一声,说:“是吗?”
我越过他的身体看他背后的窗子。从上学到现在我不记得听说过几次自杀事件,都是在教学楼发生的。这种不到一米的窗台能够轻而易举地跳上跳下,甚至是推下去。所以现在,我要是惹恼了徐航,说不定他也会把我推下去呢。哈。
我问徐航:“关于那篇论文,朱老师没跟你说什么吗?”
他站在阴影里,我看不清他脸色是不是变了。但他的声音更加犹疑:“没有啊,说什么?”他顿了顿,眼神停在了某个地方,“我替赵扬把论文交给朱老师之后,老师就再没找过我。”
徐航停了停,没等我开口又说,“之前赵扬跟我说过,朱老师很看重这篇论文。我想之后他一定会找你好好谈谈。毕竟干货都是你写的。”
他推推500度的眼镜,借机避开我的眼睛。他当然不知道我是个开挂偷看过剧本的人,不知道我从她哪里知晓了一切。他越是闪躲,越证明他心虚。
朱老师没有联系我一定是因为不知道我的联系方式。阿扬死后,他成为朱老师唯一能联系到的同学。他要隐瞒什么,简直太容易了。
如果那天阿扬没有被徐航叫出去,她一定会把那句话说完。
她问阿扬的那句话,跟这件事一定有莫大关联。
但阿扬,却因为我眼前这个凶手香消玉殒。
徐航,你应当付出代价。
从视频上来看,把阿扬推下去的时候,徐航一定没有我现在这么冷静。他发狂一般死死把着阿扬的胳膊,把她生生按在窗台上,像一个魔鬼。其实这一切本不需要这么复杂——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用力一推就没事了。教学楼的窗台并不高,只这么轻轻一推,一条生命就可以在呼呼的风声中冲向地面。只是在风中飞舞,像只蝴蝶的,一定只有阿扬一人而已。
我站在窗口,风从我脸上刮过。深秋近冬,风大且凉。窗户的对面是一座大楼,楼上的玻璃窗映着太阳。太阳慵懒地挂在天上,跟我一起注视着地上的一切。
我忽然恨上了这个世界。
我躺在她的住处,那张冰冷的床上,看着死气沉沉的灯光透过窗帘镂空的孔洞照进来。我拿着U盘对着灯光瞧,余光看到浮阿扬在床边静静望着我。外面的灯光透过她半透明的身体落到我的眼睛中。她还是那样面无表情,不喜不忧。阿扬死后,不爱说话了。
阿扬只是静静凝视着我,忽然微笑起来,抬起手,指指门口。我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
她终于回来了。
我下意识朝门口看去,再回头时,阿扬已经消失在昏暗的灯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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