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和丑

我张某人最近的心情很不好。她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发了一大堆痘包，就好像猪皮上一颗一颗突出的红点，让她不由得想要在脸上印上“检验”二字。角质层这么厚，点点地出油，就这样还能做五花肉出来吗？真是可惜了，前来吃肉的食客们。

哎。女人对于美貌，真是有着歇斯底里的挣扎。与其说是内心敏感，其实不过是心里面太在乎。“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反复地去想，到底过去吃了哪一顿饭，晚睡了哪一天觉，说了哪一句刺伤别人的话，导致上帝要用粉刺来惩罚她。然后就顿于自卑，一种害怕不再被重视的自卑，一种看到镜子里面渐渐衰老的样貌的自卑，一种把样貌等同于心态的恐惧，一种抱着必败之心和时间去搏斗的虚心。

其实女人对于所谓美貌，是应该有一种，彼此不为彼此停留的觉悟。就好像两个人，与你毫无关系的，就是毫无关系的。从第一天开始，你就应该知道。就算甜甜蜜蜜莺莺燕燕地笑脸相迎，努力经营，无关的就是无关。与其让自己害怕它离开而变得心碎，不如就坦坦荡荡地承认，美貌就如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可能成为地狱的萌芽；一张脸、一句话、一个罗盘、一副香烟广告，如果不能忘掉，就可能使人发狂。”所以与其去搏斗，让雅诗兰黛挽救那一点点拙劣的青春，不如就让她优美地走着，消失在月色中。

想到此，不禁就高兴以及释怀了。甚至释怀到，看到哪个男生女生长着一张生而为人倍感抱歉的脸，都有一种，想要在臭熏熏的茅坑里面细心地挖出两三粒真金白银的冲动。想要去闭着眼睛和她/他聊天，想要去感知一种，被知识震撼到觉得她/他甚为可爱的情绪。更甚至释怀到，看到哪个女生长着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就放纵自己去嫉妒；看到哪个男生长着一张无法无边的帅颜，硬生生地用理智拉扯自己的原始欲望离他远一点。释怀到，告诉自己，帅哥美女有什么可理解的？她们/他们一定是浅薄到就连博尔赫斯都不知道是谁。释怀到，安慰自己，看到镜子里面晒到脱皮的红鼻子，都觉得像匹诺曹那样的可爱。

啊。美貌。其实从未拥有过。就好像日子，“我住在你那里，却未曾抚摸你，我周游了你的疆域，却未曾见过你。”美貌有什么用呢？自己又看不到，只有别人能看到，还不如“永不便秘”这四个字来的实在。这就像管理一个国家，GDP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永不加赋”这四个字来的诚恳。

你知道吗，丑陋这件事情，真的是一件极其美好的赠与。它让你一段时间极度惶恐，把你卷入一场不能赢的战斗当中，让你的下半生，反而拿起玻尿酸这件武器，去攻击念书的时间。可是如果你接受了丑陋，就会发现，“世界上本来就又许多格格不入的事物为了生存而不得不相互接受。”错过这种丑陋的你，居然比错过那时美貌的你，还要让人惋惜。而且变老变丑这件事情，怎能算作悲惨呢？这就像，“逐渐失明并不是悲惨的事情。那像是夏季天黑得很慢。”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我反倒希望他/她能够拥有皱纹，拥有痤疮，拥有粉刺，因为这就意味着，我们有更多的话可以交流，有更多的话可以交谈，有更多的经历可以分享。就像叽叽喳喳的女人们分享如何整容的秘诀一样，我们也可以像叽叽喳喳分享变丑的辉煌履历。

你还知道吗，美貌有一个最大的坏处。那就是它让和你接触的人，过早地臆想你的灵魂。明明是，你喜欢一边抠脚一边吃薯片看韩剧，他非要臆测出你是博学多才勤奋刻苦的完美女人；明明是，他是一个自私自利不负责任的灵魂，你偏要幻想出他彬彬有礼张弛有道温柔体贴的样貌。所以美貌的人多矫饰，用社会生活当中一切的准则装点自己虚假的门面，就连放屁都要加入三滴No.5的香水。如果有的人反而让你在社会准则当中让你觉得不舒服，反倒是一件好事；因为丑人是要做一点出格的事情，才能引起关注的。丑人彼此出格，实在是一件最有趣的表演。所以对于自己变丑的期待，是要加浓变厚的；当你发现自己终于丑到，可以去做出格的事情的时候，那简直就好像是，真正的上帝在你的右脸颊上，刻下了深深的一吻。

你又知道吗，美貌和丑陋有一件最有趣的耦合感应。本来，文质彬彬这件事情放在丑男身上，怎么都用一种不协调感。但是美女抠脚，那就是可爱真实。所以对于世间美貌和丑陋的深入理解，会渐渐破除你传统观念当中的执念。为什么丑男不可以绅士？绅士了也要夸奖；为什么丑女不可以可爱？可爱了也要献吻。至于已经是万众瞩目的帅气和美貌，大可以从你的心里面，给他们倒上一盆盆狗屎——从今以后，在我的世界观里面，已经深深印刻上，“美貌就是肤浅，帅气就是无知”的正确价值观。从今以后，以绅士的举止为代表的一系列外貌因子，在我这里完全被请下神坛。

如花2017.7.26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