侘寂阳台

母亲去帮忙带暑假还要补课的孙女去了，所以家里又只剩下父亲一个孤老头子。为了体恤父亲的孤单，我们姐妹便不约而同多给他打些视频电话，聊以增添些难以触摸的网络彼端的热闹。

晚夕和父亲视频的时候，我坐在因台风而凉风习习的阳台上，和父亲有一搭没一搭聊些家常。儿子和姥爷打了个招呼之后，便拿起一把小剪刀开始剪叶子。那是两根枯萎的丝瓜藤，春末种的，却一直没结瓜。没人深究它们没结出果实的原因，我们只是坦然接受了它们短暂而没有成果的一生，当然亦享受过烈阳下层层叠叠瓜叶的庇荫，这样似乎就够了。

儿子非常专注又耐心地修剪那些已经枯萎的瓜叶，随着喀嚓喀嚓的声响，瓜叶一叶一叶被剪下来，飘落至地上。网络那头，父亲在造他一个人的晚饭。那是我记忆中轻易能搜寻出来的一种面食，瓜、豆角清煮的汤，加水拌成珠子状或者小块絮状的面粉前仆后继跌入沸汤中，最后汤和面们热烈地达到一种恰到好处的融合，饭即成！父亲不善操控视频角度，所以我并未看到他做饭的进程，只能从锅碗瓢盆偶尔发出的声响，来判断这顿饭做到了什么步骤。

我从父亲那双经常性颤抖、又老又糙的手操控灶台的想象中回神时，我面前的阳台上已经铺了一层像是死去的鸟儿一般的枯叶。这些早已失去了鲜嫩容光的叶子，此刻更是在外力下彻底离开了它们曾赖以生存的藤蔓，静静地躺在水泥地上，不悲不叹，不哀不怨，坦坦然接受了“结束”一词。网络彼端父亲的寂，眼前叶子们的静，竟让我联想到了“侘寂”。

“侘寂”，网络词典解释为“外表粗糙，内在完美”，但这样的解释其实比较粗浅，在邻国大和民族那里，“侘寂”其实已经是一种理念，一种鼓励脱离物质的牵绊，在“粗糙”中发现或创造不经意的更加朴实的美，从而让人的身心更加自由的一种处世观念。

父亲虽然在寂寂中一分一秒地苍老，但他身上鲜少被时间和过多的物质束缚的悠然，仍然让他的生活蕴含拙朴的美感；而落地的枯叶，仿佛是父亲生活画面的延伸，它们用彻底的枯寂反衬着那些生之喜悦。

这个夜晚，在这方阳台上，体悟到一点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无一物中无尽藏”，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