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的历史

作者: 佛天慈佑 | 来源:发表于2018-01-06 17:02 被阅读18次

    宗教的历史

    宗教是人类意欲的反映,必要服务于人;所以只要抓住人性,也就执住了牛耳。

    先祖自懵懂而来,逐渐有了灵性;这与生产能力提高、群居现象出现直接相关。在原始阶段,人类唯为生存打拼,无法解释自然现象,又必要依循其规律,由此生出对大自然的敬畏之情。

    随着抱团优势逐渐凸现,形成群居部落。彼此合作需要沟通,互相交流需要语言,这是人类社会文明的起点。人与人之间有了合作,甚至分工;不断增进生存与生产能力,使人类部落有了异于动物群居的性质与特点。

    有了沟通的可能,但每个人想法不能尽同,听谁的?成为务须解决的问题。动物的办法是打架,作为万物之一,人类自然不能避免。但聪明的人类有了新想法:流血冲突的社会成本太高,内部争斗会折损有生力量,不利于部落间的竞争。

    同时,面对自然母亲的洪荒之力,部落内外往往需要深度合作。于是,从力量凝聚逐渐过渡到精神凝聚。当时的文明比较简单,未有专门的形上学,生活经验才是宝贵财富。掌握了自然规律的老人们渐成部落中心,而他们的话语权变成新的威势。

    有经验的祖先传授技巧,似能找到规律,避免天灾,减少损失,这样的部落会产生对祖先的崇拜。相反若祖先经验不足,或者灾难过于庞大,使得部落损失颇巨,便会将畏惧心理放大,从而发展出自然神信仰。

    文明取代蛮力,逐渐凝成核心价值。通过长者的经验指导,部落茁壮成长,不断战胜自然灾害。人与天之力量,似乎可以博弈,继而产生一缕自信:是否可以有效沟通?总有一些富于感性的人似乎特有灵感,于是专任的神职出现。

    这些神职掌握了自然规律,并对自然现象崇拜。他们逐渐垄断话语权,替代武士,成为部落首领;再加上一些规律的肢体行为,祭祀现象出现。有了信仰对象,有了角色权威,还有仪式内容,是为最初的信仰、宗教的萌芽。

    信仰是个人事,对某一事物或现象崇敬,存在于心里,这是没有一定之规的,在行为方面可以自由发挥。而宗教则是集体事,由于团队和合的需要,在行为方面必需一些法度,便有制定仪则并规约的现象出现。

    随着人类智能发展,科技能力提高,剩余物资出现。团队中的祭祀,俨然成为分配资源的管理阶层。同时为了不断增进信任感与凝聚力,祭祀理念趋于丰富,宗教仪式变得繁复。万物有灵,一切对人类有用的“存在”,全都变为供奉对象。

    此一信仰模式是最接近人性的,古今不绝;过去称为巫,如今则称民间信仰。目的是实际庇护与助益,不作理性思辨,灵验才最重要。这是人类所能总结,最基本的生存(因果)法则:讨好神灵。并相信冥冥中会有一种力量,使人趋吉避凶。

    而专务的神职成为绝对权威,或与政治合作,或与政治合一。随着社会组织趋于成熟,固定的统治阶级出现。这也是四大文明古国的信仰情况:神灵主导一切,顺从与祭祀成为必要之重。彼此间的区别,仅仅是顺从的成分或多或少,祭祀的形式各不相同,还有政治的参与度是一是异。

    此时人类社会已大概具备自我保护的能力,进入文明时代,神学亦随之蓬勃发展。在泛神外,开始探求统一与唯一的最高神。这个神或是律法神,或是众神之神,最后与生活无关的形上神也出现了。神学发展到这一步,似乎可以直接进入天下一家、世界大同的时代。

    不过可惜,形上神没有形象,便不能具体描摹。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生活经验不同,导致了彼此对神灵的感受各自开发。想来也是正常,游牧部落、渔猎部落、农耕部落、商贸部落等的社会形态与文化本来不同,侧重各异,也就导致彼此发展出不同的“人格”说。

    自然神以力量为胜,但无法沟通;而祖先灵以经验为胜,但无法主宰。还有律法神,这是政治社会的有效补充与润滑,可以提供统治者作为管理工具。至于形上神,则是超越人类理解能力的,虽然不直接参与世事,但又不能说它并不存在,只能是模糊概念。

    如《道德经》说:“以万物为刍狗”,可见其超然。又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可谓语言文字的极限。不过“天地母”可不是造物主的概念,否则又落入了“有为”。

    位格神、形上神、律法神、自然神、寓言神,还有祖先崇拜与“万物有灵”观,这几种信仰形态全都留存下来,成为所有宗教与文化的共同基因。随着大规模迁徙的开始,导致异质文化互相交融,也导致了信仰文化的不同走向。

    职业的思想家们,对其专业不断发展,大概有几条路线:神学、哲学、政治伦理学等。神学领域说明了人与神的关系,哲学领域说明了世界的本质,政治伦理学的任务是建立社会良序,着眼于人类社会体系的组织与管理。

    先说神学,其代表是三大一神教,本质是三个代理人的争风。最古老的是犹太教,强调民族特选。既然神选择了他们,他们就唯一信奉神,由此形成一神信仰。但是此神仍有一些人格因素,并非纯然的位格神;极像部落神,只是众神之首的万神之神。

    由于神秘主义的宗教体验具有“垄断”性,除了“媒介者”外,他人无法验证,此一拥有“特殊权柄”的人自然成为族群领袖。比如摩西,宣称得到神启,便掌握了对其族人的凝聚力。只拜唯一之主神,弃绝埃及的多神与泛神信仰,成为他们的“政治”信仰。

    乘着自然灾害频发的际遇,带领犹太民族脱离法老的奴隶统治。由于此一功绩,摩西成为民族领袖。他拿出“十戒”石板,作为神的信物,建立民族自信。当然,在其数十年的迁徙过程中,以宗教的名义,也成功弭平了内部的杂音。

    据说神与他立了约,只要犹太民族专信于神,便得在应许之地建国。由于偏重血缘,使得民族凝聚成为必然,但血缘性的信众拣选使其非常封闭。封闭有封闭的坏处,即无法拓展教团;封闭也有封闭的好处,即使失了国土家园,仍然能够凝聚。

    其实长期以来,神学领域都面临着一个难题:神的位格与有效沟通。原始的沟通模式,多是自然现象与个人体验。比如巫师,让(显)意识模糊,然后由神秘力量(或解离症)控制躯体,以此传递“神喻”。这种形式的接触,譬如萨满跳神、乃琼附体与亡灵上身等。

    还有基础于“全息理论”的占卜行为,都是企图联结现实与未知的有效沟通管道。灵媒是可以直接“获得”信息的,而那些没有“天赋”的人该怎么办呢?缺乏“权柄”,又要掌握话语权,便只能使用工具填补能力空白,比如传说中的周文王。

    从这一角度来看,便与科学领域相似;对于人体感观所不及的对象范围,使用先进技术以帮助认知,比如利用显微镜对细菌进行观测。只是占卜所要探知的答案过于神秘,所以大概可以视为巫术一类,与神教的关系极暧昧。

    本质而言,这些与神秘因素相关的神格都不太高,但由于现场的感染力,往往为早先落后时代的人民所信奉。但在神学领域,只要提到形上神或位格神,都不会接受这种巫术式的沟通方式,取而代之的是彼此“立约”与人间代理,比如摩西、耶稣和穆圣的神秘体验。

    直接与神对话交通,但又不放弃自由意志,否则还有“约”的必要吗?巫教与神教的分水岭就在于此,以至影响到宗教形态不同。但不可否认的是,两者都有垄断性,非“专业神职”莫属。

    由神职的垄断性,导致了权威与凝聚的力量,教权成为除武权外的第二政治核心。神的力量,勿庸置疑高过人间帝王的能力,但神的绝对性也会造成悖论。由此造成两权斗争,或明或暗。

    一神教宣称:神创造了一切,他是造物主,故至能至尊、至善至美。也就是说,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神的造物,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与它的创造者相提并论。神无所不能,若非如此,则不能成为神;但反过来,人间的苦难,是不是也要神来负责呢?约伯不知道。

    既然神是万能的,如何解释人间常态化的普遍艰辛?其次,神喻的可靠性,在现实生活中不断遭受质疑。这就促进了神学往形上发展,比如后出的耶稣教。其强调“父”的位格性,这样人类便难以沟通;再建立人间“圣子”的信仰,成为唯一信奉通道。

    “道成肉身”。以人间的唯一媒介,作为无形之神的人间代理。那么这个人是神性的?还是人性的?还是兼而有之?耶稣教的回答是“三位一体”。此外不问血缘民族,强调因信得救,这就有了向外扩展的可能。

    不过耶稣教理论也有瑕疵,即“子”的位格问题。耶稣基督,无容置疑是具有神性的,否则如何可能成为“父”的“子”,而堪代偿人的原罪?这是有可能蜕变成“第二神”的(多神风险始终存在);还有教会问题,因为偏于感性的信仰与宗教行为是很难约束与规范的。

    犹太教的唯血缘性,使其难以传播;耶稣教的“三位一体”说,使其陷于玄思,也造成了神职权威的精神禁锢。由此导致教权与政权的纷争与绝对教权的腐化,这也是马丁路德以“九十五条纲领”提出改良的根本内因。

    三大一神教中,最晚出现的是伊斯兰。同样是通过特殊拣选的使者(媒介)——先知,以人之口,诵出神的意旨。但他们很确定:神就是神,人就是人,先知也是人。所以不承认人间“子”的说法,强调“道成经典”。

    此外,吸收先前的经验与教训,讲特慈,讲普慈,还强调和平。他们继承了前两大神教的浑厚理论基础,而对生活细节作了最具体的规范,这是其特色。(当然,过于具体的生活规范,也导致了无法顺应时代进步。)顺着历史际遇,伊斯兰教逐渐壮大,成为世界性宗教。

    神学建立了神与人间的桥梁,在一些根本问题上各有表述,但往往难圆其说。便有待哲学家的参与,他们所考虑的问题,偏重于对世间的解释。这也要从一个老问题开始:人间太多不幸,甚多悲惨,哪怕教徒也不能幸免,为什么神不来帮助我们?到底有没有神呢?

    西方早先的哲学家说:神的世界完美,人类世界不完美,只是“仿制品”的缘故。这是柏拉图的“理式”说,使得善恶、真伪、天地有了天壤之隔。此时还没有考虑到物质世界的真实性问题,这要到经验主义,才有类似印度教之现象世界虚幻的观念出现,在此不作展开。

    人们喜欢神话,于是又说人类的苦难不能由神负责,一切要归罪于撒旦的干扰。(但此说问题更大。)神魔、优劣、天地两端间,是非常现实的人间。鸿沟两边各自表述,但人间苦难始终不减。于是总结了先人经验的孔子,选择了另一条道路:政治伦理学。

    因为神的青睐毕竟无法确定,只能依靠人类社会自己。此外,“法家”迷信制度,认为“规则”很重要,但他们忽略了人性因素:任何制度都有被“玩坏”的可能,所以素养更重要。如何提升素养?教化。这是孔子努力于让教育面向庶民的积极意义。

    孔子不谈神,但深知宗教的力量,于是“以神道设教”,这样使民族凝聚。另外用“如神在”的愚民政策,使社会中形成“骗子”与“傻子”两个集团;前者用心维系一种传统,后者则迷信于传统。由于儒家重视人间,无形中赞助了政治,得到华夏民族政治家们的青睐。

    惯于描绘历史的儒生,从先秦到西汉,不断流出文献,形成“优良传统”之教材。说为教材,有时也被捧到“宪法”的高度,不得丝毫怀疑与动摇。由于积极削足,以赢得政治的青睐,使得此一传统成为民族形象延续至今。

    这种效法先贤的“伦理文化”,与西方的“宗教文化”形成一种鲜明对比。“宗教文化”专注于对超现实的,人与神之间信仰桥梁的构建;而“伦理文化”则专注于对现实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社会关系的调和,以此引申出政、经等关系。

    我国传统文化的着眼点始终是此时此地,为了论证现实的合理性,又要到历史中寻找依据,导致了与现世意识紧密联系的崇古性格。这种被刻意塑造的思维模型,成为中华传统文化之主轴,影响了我国历史近三千年。

    凡符合这一传统标准的人,被冠以“圣贤”的名号。而对于企图超越现状,或以彼岸、未来的全新理想(宗教文化),取代现实的要求和行为,也会遭到毫不留情地遏制和清剿。当然,这是文化的自卫,也是政治的自保。

    我国的上古史“被加工”出来,许多失败者被抹黑。这是一种呼之欲出的“成王败寇”,而在所谓的“春秋笔法”下,变成了“邪不胜正”。于是古代各部族之间相互征战的“神话传说”就在历史化、合理化的过程中,被伦理意识改造为真命天子诛伐无道逆贼的道德说教。

    那些失利的无辜“冥顽”,永远地背负起沉重的“恶”名,作为反面教材,受到后世的唾弃。由于一切形式的反主流,都不由分说地被扣上了“无道”的恶名,从而决定了“反叛者”的历史形象与历史地位的悲剧性。

    而光鲜的胜利者——神系或帝系代代更迭,被包装以合法接替途径:传位或禅让。除此之外,一切僭越和篡夺的行为与意图,都被打上了不忠不孝的烙印。合法继位被称为“克成大统”,代表此人毫无疑问会坚决执行并贯彻过去先王的一切,而他本人也是这一“王统”上的既定一环。

    既然每一个环节都是对上一个环节的肯定,那么所有环节就构成了一个延续性和传递性的自我肯定的长链。通过代代传承,祖先的法规越来越稳固。这种史观,不是以对现实的否定为本怀的,而是不断对现实肯定。

    与我国的传统文化相反,在希腊神话中,神系的发展是通过几代神祇的不断否定来实现的。如克洛诺斯否定乌剌诺斯,宙斯否定克洛诺斯,宙斯本人也面临被更新的神否定的可能性。以儒家价值观来看,如此大逆,背道而驰,还不得天怒人怨吗?

    结果是,反叛者获得成功,“乱臣贼子”超出了善恶是非的标准。这种自我否定、权威否定、过去否定的神系发展模式,使希腊神话表现出一种以变革为本质的,新陈代谢的社会进化与更新精神。(中西文化分歧,始于儒家。)

    而中华传统文化则执着于自我肯定,从而贬抑任何试图超越现实的否定机制。这样一种求同和崇古的思维习惯,就在被改造的神话传说中,不断导致以现实节制超越的倾向,并埋下了以惰性吞噬反抗冲动的种子。

    由此影响到我国传统文化的特质,是以现实功利为目的,以儒家等级伦理为规范,以极具协调异质文化元素为功能的凝聚精神。以此为本,影响到民族性与思维方式,会有几大特点:以宗法意识为核心,以崇古法祖为准绳,以实用性为价值取向,具有极其顽固的稳定性。

    中华民族的思维模式被塑造成形:所谓“放之四海皆准”,“天不变,道亦不变”的金科玉律,被标为正统价值观,也导致了“信而好古”的保守心理。当时代变迁,这种思维惯性便会导致对客观世界的轻忽。

    工业革命以来,经济基础变了,但思维惯性已经成型,转弯何其困难。哪怕前路不通,也姑且将四书五经当作咒语念,义无反顾地撞一撞再说。成功了是祖先的灵验,失败了是今人的堕落,这是一个死循环。于是在历史的持续重演中,文化被迫不断升级。

    当然,也不能全然站在现代立场,固执于“上帝视野”。任何一种文化都有其历史背景,儒家同样如此。我国是传统农业大国,为了适应这一经济基础,儒家价值观自然有其历史意义与价值。小国寡民,自然可以凭借祖先经验,但体系一旦庞大起来,如何有效组织?

    只有原始的小部落,才能用简单与粗暴的神权或武权以维持凝聚。神的旨意在幅员辽阔、生态各异的大国中难以面面俱到;而冷兵器的武力局限,也无法始终团结国度中的所有民族。于是儒家找到了现实生活中的普遍联结:关系,这是其必须抓住的主轴。

    人类社会发展进步到邦国时代,庞大的政府组织如何实现系统高效?成为每个政治家与思想家的首要课题。有一种说法:民主适于小国,集中适于大国,为什么?以往神权或武权的简单管理模式,已经无法适应日趋繁复的大国政治的需求。

    儒者不断编撰模范教材,完善基础于家族关系的社会网络。后儒总结出“三纲五常”说,在现实社会中建立一种秩序与规范。每个人只要找准位子,便鲜有争议。于是,崇古尊老、敦伦尽分,成为儒家社会的最高价值。(孔子与儒者,乃至汉儒,尤其宋明,绝非一炉。)

    人自出生起即有社会关系,这是血缘决定的,毕生无法改变。由此确定社会秩序,那是最为稳定与可靠的。在此之上,只要教化以长幼、上下、尊卑的社会良序,认为如此即得一劳永逸。这一思想,与印度的婆罗门教有了暗通。

    雅利安人进入南亚次大陆的中部平原,建立殖民色彩浓重的社会秩序。胜利民族垄断了思想、武力与庶民阶级,被统治者则被贬为毫无希望的奴隶。用血统与出生规范了社会角色与是非标准,其目的与儒家相同,只是后者更为真实地利用了神权。

    由出生明确身份,婆罗门是神职的黄金阶级,他们掌握了话语权,是受国家供养的既得利益集团。而白银武士阶级是国家的保卫者,他们的职责更多是在政府的实际运作。庶民则是被管理阶层,提供物质生产服务。

    婆罗门为了维护其阶级的长久利益,设置“宪法”,明确三大准则:吠陀神启,婆罗门至尊,祭祀万能。他们站在金字塔顶端,任务是维持神权秩序;垄断了知识,成为“君子”,在完成其必须的社会义务后,可以专注于个人修行。

    由于神教二元对立的思想架构,又要解释人类的记忆现象,必要利用灵魂说。又认为人间苦难无尽,唯有向神靠拢才得拯救灵魂。所以人类唯一要做的就是顺从与祭祀,由此取悦于神,并能与神同在或合一。

    阶级是神定的,而婆罗门是专业教职,所以有权代行祭祀。刹帝利阶级则能够自祈,而广大平民则无权祭祀,他们必须通过婆罗门,由此导致政治及经济特权全被上层垄断。此外,印度宗教对形上学的发展,使得人间的现实性受到挑战。

    印度教认为,一切现象都是梵天所化,并非真实。所以解脱苦难,不用改造世界,只需积极与神接近。与这种思想相对,老伯的“理式说”则不反对建设现实人间。也因此,西方世界才会有宗教改良、文艺复兴、工业革命之历史进程。

    雅利安人利用婆罗门教,使得殖民统治顺利进行。至于被殖民的原著民,则是奴隶贱民阶级,他们连转世与献祭的资格都没有。但这毕竟有政治因素,且是外来政权,引起一些反对的声音。

    为统治阶级服务的“三大纲领”被沙门主义推翻,自由的修行者特例独行。他们反对种姓制度,认为阶级是人为设置,人人平等才是真理。所以每个人都能通过修行得到解脱,于是游离出社会体系外,作自我提升。

    这里有两个因素:因果法则与灵魂不灭。这两者似乎是孪生兄弟,因为善有善报,所以才有行善与修行的必要;如果灵魂不能在死后存在,那么行善便不能对来世产生作用。于是“六师外道”各自阐述,并因此设定修行功课。

    佛教是特殊的存在,其关键奥秘在于“缘起”,这样既能使神教的“灵魂不灭说”破产;又能建立前后因果的规律,成为一种真正意义上的人的宗教。由于其宗教意义并不需要等到死后实现,人类通过特殊修行,在今生就能解脱,一时间成为沙门阵营的领军人物。

    因其社会关系与亲自经历的优势,佛的学说得到有效传播,其弟子数量呈几何倍数增长。然而佛教本是实践经验教法,注重个体差异,所以灵活多变。再加上最初的口头传播方式,使得佛陀教法极难保真。在那个没有文字的时代,任何宗教都有此一困扰,还有孔子。

    孔子在死后,即变成了符号与旗帜。儒生为了吃饭,不断装扮先师;帝王为了政权,也愿意将其收纳;高高捧起,束之高阁。导师已死,只能任人解说。参考佛教的经典集结事件,可以了解儒家的发展情形;反之,从孔子的不断旗帜化,也能感受到佛教的实际情况。

    作为第一历史,佛陀的亲教已无法确知其实。第一次集结的经典资料,也都是弟子脑中的记忆与再传弟子口中的教材。如此情况延续了数百年,直到西元世纪前后,才有文字记录的经典出现。

    对于佛法的传承方式,从来都有两派意见:抽象继承还是直接继承。比如佛陀看到有人向右走偏,他会说:“往左一点!”弟子们无论如何记载此一教法,都会对后人造成困扰。尤其是失去语境时,如何才能形成可靠文本?

    以“往左一点”的例子来说,佛陀的原意是:“已经偏右了,应该向左调整,走在中间。”但听写经卷的人应当如何记录?是仅仅书写:“往左一点”,还是书写佛陀的原义?很有可能这一选择权,还落不到他们的头上。在数百年的口耳传承中,教法已经有所固化。

    我们应该如何面对记录并流传下来的这些经卷资料?最初原始资料的准确度已经不够纯粹,再加上部派的好恶、翻译的失真、后人的篡改,还有什么是真正可靠而能够毫无怀疑地接受的?难怪孟子说出:“尽信书则不如无书”的话来。

    对于学术经典与历史文本可以扬弃接受,而对于信仰、宗教乃至习俗,是否允许人们方便取舍?我看很难。尤其在某一宗教内部,有两相矛盾的释法时,如何信受与信受标准即会成为日后分裂的因由。

    这里隐藏着一个问题:对于信仰,应该抱持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在需要独立思考的时候,似乎传统的宗教氛围是不允许对其有丝毫怀疑的。然而无可讳言,不同的人阅读同一部经典,理解会千差万别。道理很简单,因为在解读经典的人都有其独立的思想。

    比如出门应酬吃饭,遇到陌生人,我介绍自己是佛教学者。你认为我是骗子,那么你就与骗子吃了顿饭;如果你认为我是学者,那么你就与学者吃了顿饭。我是不变的,但是在不同人心中,难免会有不同的“我”存在。同理,信仰本身,又如何能够做到人人尽同?

    如上文说:信仰是属于个人的,而宗教却是团体行为。若个人信仰,那是没有什么规范的,但事涉宗教行为,便难免会有制约。如果不能将此两者区别开,便会导致困扰。

    我们既不想被别人夺了思考的权利,又不敢承担曲解经典所产生的果报,于是就很无奈地纠结着原地打转,以至于白白浪费了对信仰的虔诚。所以我认为,所谓的虔诚并不是迷信,所谓的奉献精神也不能强加于人。

    每个人都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即每个人对宗教都有不同的需求。既然讲爱与平等,那就应该多尊重别人的选择,而不要替别人去规划他们的幸福。品读自己的经典,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才是最大的虔诚。

    佛教中有“打车打牛”之喻,说牛车不走应该打牛,而不是打车。这本用来说明修行问题:要针对烦恼而不是事相。可以引申指导思路,对于历史传承的珍贵资料,要有一种取舍的能力。要积极努力于将个人的体系建立起来,并摘取传统养分,不断砥砺前行。

    原典不妨读一读,但不要迷信他人的释说。无论专家还是大佬,他的心得未必就能复制。基础于个人的现实,能够无偏见地阅读一些经典,然后总结出属于个人的教训,在人生路上有所建树,那才切实。先定方向路线,然后看清并设置底线,最后在底线范围内自由发挥。

    中国佛教(主要是汉藏两系)长期在两个问题上浪费时间:个性需要与共性集中、声闻规范与大乘实践。这两个点困扰了中国佛教界太多时间,浪费了许多笔墨。印度佛教是尊重个性的,否则不会有优波离、舍利弗、阿难、摩诃迦叶等几大团队的不同学风。

    佛法传入中国后,少了实践性,多了神秘性;教义风格与教理路线也完全改变:从人人成佛的可能性,变成了人人成佛的必然性。既然是必然的,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不允许有杂音,“个性”在很多时候是视同“魔说”的。

    另外,受宗法制影响,使得共性与忠孝的传统价值观有了联结。这就变得复杂,因为教义思辨很有被扣帽子的风险,使得再难就事论事地看待个性问题。实践证明了,佛教的不断教条化,导致其最终被渗透和变质。

    (禅宗本于印度的如来藏系,传来我国后,能积极适应当时的社会文化,并最大限度地保留了根本,是伟大而杰出的创造。最初的禅宗,有超越现象、重法轻人、回归智性的积极意义,但由于没有形象,便无法精确量化,“心心相应”的认证方式在一般人看来流于神秘,遂导致后来的浮滥;从般若印心到舌灿莲花,以至失去精髓。)

    有时很感慨,历史只能记住神话,神话里只有无限好的神与无限恶的魔,这是人类的共同倾向。但是,西方的上帝、恶魔之对立,与华夏的君子、小人之不同,两者有区别。西方的二元,对立于非人间,所以人是独立的存在。而华夏民族的视野只在人间,于是只能说果报的升天和下堕,佛教(其实是佛皮道骨)沦为道德的打手。

    印度的佛教,按照佛陀教导的方法,达到佛陀所证的涅槃。后出佛法由于未曾见佛的遗憾,也基础于宗教性格的善良,放弃自己登岸的机会,来回不断“摆渡”,以济世人。这一思潮进入汉地,与“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所谓“士大夫”们产生共鸣,以至于忽略了菩萨本身是般若具足的前提。

    儒家自己没有改造世界的能力,不能虚心向庶民学习,还一直认为自己没错,于是拼命改造异己者。后来的儒家更有一个问题:“放之四海皆准”之傲慢。他们忽略了一个因素:经济基础。任何形上学的生成,都有其背后的决定因素。时代变了,还要企图硬搬照抄旧有的思维逻辑,那就只能自找麻烦。

    影响到汉传佛教的发展方向,每个人都想做菩萨,然后做些令自己称心如意的事情,包装以“方便”的外衣。传承变成了子孙,传法变成了家谱,智慧变成了圆融,修行变成了善行。佛教受到阉割,但是在儒家政治的强压下,不得不自甘外溢,不务专业;没有能力,没有方向,居然还要“开渡船”,那就是胡闹了。

    所以中国佛教,本质上是依附于儒学的,并有所变质。由于政治介入,佛教不可能发展其原始教义,只能保存形象,以至不断趋于模糊,成为一种类似心理鸦片的精神寄托。这哪还是佛陀教法的真实模样?

    总结世界上的三大文明:神教的绝对神权与人间努力,伦理政治的社会良序与道德压力,清净梵行的绝对出离与唯心解脱。一是为神服务,一是为社会服务,一是为自由服务。佛教是真正的出离者,直接选择了出局的道路,并不关心神性与社会问题。

    此外,偏重人性的,如儒家伦理学,那是需要神性赞助的。但他们知道,神教可以利用,但不能被其抢夺社会良序的绝对权威;于是“以神道设教”,又说“如神在”。而偏于神性的西方三大一神教则不免要彻底怀疑人性,对人性没有信心,便由此发展出“程序正义”。

    一东一西,正好相反。重视政治伦理的儒家,有理想但没办法,便只能作道德劝说,倡导一种纯基于道德伦理的无形压力。西方文化则背景于神权主导,基础于契约精神,依赖法律规范。儒家的社会良序与凝聚力,与西方的自由独立平等的现代法治精神,两者是可以合作的。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集体利益与个人利益的统一,这个问题有相关专业的研究与论述。具体到个人选择,这是每个人自己要回答的问题。就宗教而言,如何使信仰更纯粹;还有教主、教义、教职的关系问题;包括如何使宗教行为真正有效,乃至服务社会,促使民族凝聚、人民团结、共同进步,这些就是当今教职人员所要面对的问题了。

    如今要系统并完整了解佛教,通过任何一部专著,都是无法完成的。只能跨越历史与思想之专业,并找出系统与逻辑来,作通盘叙述。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写《天佑佛学课》的初衷了。通过历史地理、佛教诞生、佛教传播、部派分歧、大乘思想、融入我国、走向未来等几个章节,大概阐述佛教的沿革过程,基本将佛教的真实样貌介绍清楚了。如今已完成初稿,希望尽快与大家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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